宫内,御书房。
云玮一把推翻了桌上的奏折,吓得旁边的小太监齐刷刷跪了一地。他暴怒而起,额角隐约可见青筋,他指着那来报信的太监怒喝:“你说什么?兄长遇袭?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朕砍了你的脑袋!”
小太监带着哭腔,脑袋紧紧按在地上,不敢抬头,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回皇上,是真的,蔚亲王他那时在小院,深更半夜的并无侍卫看守着,这才给了那群贼人可趁之机。不过皇上您放心,蔚亲王并未伤着!”
听了这句话,云玮面色才稍霁些,一颗心略微放下,他收了手,无力地摊在了龙椅上:“未伤着便好,若是蔚亲王有什么差池……”
剩下的话未说完,他想都不敢想。
小太监又哆哆嗦嗦道:“皇上,奴才打听着,是那小院中有人替王爷挡了一箭。至于是谁却不得知了……”
“胡言乱语!”云玮眼睛微微一眯,心头刚压下的火气腾地一声又冒出来,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奏章朝着小太监的脑袋砸去,“蔚亲王素来不喜与人亲近,深更半夜的,小院中怎么还会有旁人?”
小太监抖得厉害,眼前这位君王的心思实在难以琢磨,他既要人时刻盯防着蔚亲王,此时听了蔚亲王险些遇刺又吓成这幅模样,让人实在不知如何回话。
“皇上恕罪,奴才真的无能……打听不到……”
云玮起身,一脚下去,把小太监踹翻在一边,冷哼道:“要你何用。罢了,朕自己去看!”
说完,他片刻不停留,雷厉风行地出了御书房。
……
花琛静静地躺在小院中的床上,他面色惨白,虚弱地像是随时会晕过去,可一双眼睛却亮如星子,眨巴眨巴地,直勾勾看着站在一旁的云玦。
云玦无暇顾他,见那为他诊脉疗伤的大夫停了手中动作,站起身来,忙着急地上前询问:“大夫,他这伤势如何?严不严重?”
老大夫提起自己的药箱,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道:“王爷,恕草民能力有限,这小公子的脉象与常人不同,草民实在诊断不出来……至于他胸口上的伤……若草民未看错的话,竟然是在自己迅速痊愈,似乎……草民也没有派上什么用场。”
“迅速痊愈?”云玦一惊,看向床上的花琛,方才还在跟他挤眉弄眼的人一听这话顿时装死,摆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来。
废话,作为一个神仙,难道还能被凡人的利器伤了不成?只是这箭头忒得狠厉,痛还是有些痛的。
早在昨夜灯火熄灭之前,花琛就已经察觉到院外有其他人的存在。只是他想着,既然云玦对他有所防范,还不如趁此顺水推舟,还能培养培养感情。
再者说,这不也算是报恩的一种嘛!
如今大计得逞,云玦确实对他除了愧疚再没别的了。
“有劳大夫了。大夫慢些走。”云玦收回视线,从袖口中取了一锭银子放在了大夫手中,大夫诚惶诚恐,有些犹豫,抬眼却见云玦笑容温和,硬是将银子塞入了他的手中。
他不禁好奇,难道传言中的梅花公子真的是如此淡泊闲静之人吗?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却还是以礼相待他,甚至将他亲自送出了小院……
送走了大夫,云玦复又回到屋内,看着在床上装模作样的花琛,他颇感无奈,顺势坐在了他的床侧。
他的手中端着药碗,修长的手执着玉勺在碗中搅了一圈,药中冒出腾腾热气,他舀了一勺,放在唇边轻吹两口气,却见床上那人还无反应,不禁催道:“琛儿,起来吃药。”
一旁的小厮们各个面面相觑,皆垂下了眼,不敢再看。
上一次见到王爷主动给别人喂饭,还是在七年前,当朝圣上生病时候的那次。
可正好好的怎么就凭空出现了一个陌生少年,虽说是救了王爷一命,但这待遇未免也太好了些吧?
可榻上人却不领情,翻了个身,面朝向云玦,嘟着嘴,找了个理由撒娇道:“药太烫了,我不要吃。”
开玩笑!当年在龙宫时就从未有人能逼着他主动喝下药去,通常都是下人们堵着他喂药,他撒个娇,称旁人不注意,撒完就溜,蒙混过去。就连北海龙王讨来的增修仙丹都是实在没法子了,亲自掰着他的嘴按进去的。再说了,如今这伤对他而言不过是个皮毛,这就想让他主动喝药,没门!
云玦耐心道:“喝了药,伤才能好得快些。如今看你这样,我心中也愧疚。”他又将勺中药吹了吹,重新递至他唇边:“不烫了,真的,你尝尝?”
花琛还想再抗争一番,正对上云玦的一双眼,那双淡淡的眉眼太过情深意切,看得花琛生了一千年以来,头一次红了脸,半晌,他不情不愿地喃喃道:“那……那好吧,我就喝一口。”
他轻抿一口勺中的药,眼神却全停留在了那只拿着勺的手上。那手修长,指节分明,本该是用来弹琴作画的风雅之物,如今却成了一束梅花夺人魄的厉刀。
可惜呀……
突然,噗地一声,他口中的药全都喷了出来。
凡间的药还不如仙界的好吃,他舌苔上的味蕾一接触到这巨苦无比的药汁,本能反应就是吐出去!
这一吐,就一滴不漏地全都吐到了身旁云玦雪白的袍子上。
围观的众仆人冷汗直冒,心道这下可完了,所有人都知道梅花公子向来爱惜自己的衣物,虽算不得洁癖,却也是穿白时从不许外人触碰。这脏兮兮的药汁可是从口中吐出来的,单是想想就令人恶心……
然而,云玦却出人意料地并未发作,而是从怀中取了巾帕,将衣服上的浊痕慢慢地擦拭去。
他的动作轻柔缓慢,从容优雅,倒不像是在擦拭衣物,而是在抚摸一件世上难寻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