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意思很明确,朱翊钧最想听的是绫罗会的事情。
朱翊钧肯定清楚绫罗会背后的主子是谁。
小皇帝虽然聪慧早熟,贵为天子,可一个尚未亲政的年幼皇帝,对自己外公又能怎样?
从朱翊钧登基后的表现看,这个皇帝辨别是非的能力是相当强。
文立万觉得,即使朱翊钧不能奈何他的外公武清伯李伟,至少也得让朱翊钧掌握李伟、李继的行径,关键时刻张居正自会下手,但不管怎么下手,最后还是得皇帝点头。
“臣之前已将苏州绫罗会盘剥纺织业的情况快报首辅,想必皇上也过目了吧。”
“朕看过了。绫罗会如果是一个纺织业行会,似也无可厚非。但要是搜刮民脂民膏,那就另当别论了。听说那个李继在苏州名气很大,是不是苏州知府是他的后盾?”
“岂止是苏州知府,紫禁城都有支持他的人。”文立万有意不把话说透,想抛砖引玉,试探一下朱翊钧的态度。
关于李继的背景,张居正、锦衣卫、刑部都会向朱翊钧提供信息。
“哦,没想到一个苏州痞子,竟然还通天了。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朱翊钧故作惊讶,偏不按文立万的路数说话。
你想引出朕的话,朕偏要你自己说出来。
“皇上,这间屋子现在只有你我,如果皇上想听真人真事真话,臣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文立万只能佩服这个熟读权谋的小孩,好吧,既然你想听,咱就说给你听。
朱翊钧淡淡一笑,说:“《诗经·周南·关雎·序有云:‘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
“臣这次沉入民间,收获颇多,感慨良多。一个人如果想在外面干点什么事情,没有个帮手是不行的,没个抓手也不行。比如这个李继,他手下的喽啰,就是他的帮手;他头顶的抓手,就是保护他的人。喽啰在下面撑着他,抓手在上面拉着他,他就有空间为所欲为了。”
“子萱这话到是很形象,那李继的抓手是谁?”
文立万不由笑了,拱手对朱翊钧说:“皇上洞若观火,自然已经明了。”
朱翊钧也笑道:“朕就要听你亲口讲!”
文立万这才意识到自己若论权谋宫斗,并不比眼前这位少年天子强多少。
从文立万口里所出的话,和从皇上自己嘴里说出的话,效果是不同的,承担的后果自然也就不同。
作为当今天子,朱翊钧熟读历史经典,对人性的琢磨远比文立万要深要透。
满朝文武大臣,一个个看着诚惶诚恐,顶礼膜拜,谁又说得清哪个心怀叵测,觊觎皇位?谁有说得清哪个假公济私,巧取豪夺?
难怪皇帝喜欢自称寡人,总有人想害朕,朋友实在难觅啊。
文立万突然感到眼前这位少年天子的无助感,突然觉得自己如果能够成为朱翊钧诤友,他将获得皇帝更大的支持。
这位少年天子上有两位皇太后耳提面命,下有张居正操持朝政,一帮前朝大臣尔虞我诈,争权夺利,他作为皇帝,却只能在旁冷眼做个看客。
如此这般,不发奋读,精研为政之道,又能如何?
“既然皇上想听,臣不得不说,李继的后台就是武清伯。”
朱翊钧听后,勃然作色道:“大胆!你这等信口开河,证据何在?”
文立万没想到朱翊钧会是这种反应......不是才说好“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嘛,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