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子旭却很了解，他负责的工作主要在公司内务方面，对于财务，是几个人中最知道的。
“瑾聿说得对，”樊子旭想了想，慢慢地说道：“我们现在手边最大的项目，是为庆祝回归的站点，小孙他们五个人做着，再加上东子技术总负责人，我打下手，也就是七个人全权负责。我们做了一个月，已经贴进去五万块钱了，这还不算大家伙的工资，项目全部完成可能需要还需要三个月，测试上线后，还需要维护，预期最低最低还得九万。”
樊子旭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这个站点说实在的，我的信心不大。上一个我们花费那么多精力做的红色，就是英特纳雄耐尔。”
张东嘿嘿笑了，颇为得意。这个名字是他起的。
“英特纳雄耐尔的点击率是我们所有项目中最好的，现在累计人次有八千七百人。”樊子旭拿着笔，随后从齐瑾聿办公桌上的一个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画着。
“可是英特纳雄耐尔这个项目，是我们最用心的，前前后后投入了十五万，但是项目本身产生的收益为零！”
一个圆圆的零，在十五万几个字的后面，很是刺目。
“还有，还有上次展会，我们投入三万块钱，收入呢，还是零！给地产公司做的统计软件的那个项目，东子一个人做的，成本节约了很多，八千三，收入三万五……”
樊子旭一个一个项目统计出来，左边的蓝色笔迹是支出，右边的红色笔迹是收入，红色一连串的零，比起蓝色这边的积累起来的庞大数字，让张东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等樊子旭统计完了，张东不由得呐呐道：“不是，不是我们还做别的么，那个，那个保健品，人家报价六万呢！”
樊子旭和齐瑾聿对视一眼，俩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樊子旭叹口气解释道：“那个只是报价，我们除了设计还得找厂家印刷、运输，这些都包括在六万里面，还有广告公司的回扣，算下来，也赚不到多少，而且……”
“而且我们是家科技公司啊！” 齐瑾聿悠悠地接到，“我们当初成立高科，想做的是中国互联网科技的领导者，而不是一家广告公司！”
“那，那我们怎办？”张东白胖的脸上挤出一丝惶恐，他的技术很强，但是，对于这些经营，财务，则一向不管，也不懂。
齐瑾聿又点起一根烟，半盒烟已经下去了，仰着头不敢看张东：“如果维持现状，继续下去的话，我们撑不了几个月，最多拼死把‘庆祝回归’这个项目做完，然后倒闭。”
张东愣愣地，樊子旭倒好像早有所准备，一脸平静。
“那，那我们想想办法哈。”张东想了想说道：“我们出去找找项目，外包的那种项目，给人家做，到时服务器外包公司自己负责，我们只管做就成，这，这总算可以吧。”有些不确定地看看齐瑾聿。
齐瑾聿摇摇头：“现在能用电脑办公的公司没有几家，即使有，都是像证券公司、银行这样的，你说我们能进去吗？”
当然不行，现在的商界，还是很讲究论资排辈的，他们几个毛头小子，既没有资历又没有强硬的关系，怎么说服人家用他们的技术。而且这种大型国企，完全有能力招人进去开发软件系统呀，这样安全又省钱，为什么要外包给他们！
三人都陷入了沉默，一时之间只听到几个人呼吸声抑或偶尔的咳嗽，办公室鸦雀无声。
好一阵子，樊子旭打破了沉默：“瑾聿，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樊子旭知道，齐瑾聿今天说这话，肯定是有目的的，之前他也和齐瑾聿说过这事，可是当时齐瑾聿的态度和现在的张东几乎一样，都相信，他们一定会赚钱的，只是时间问题，可到底到什么时候呢？齐瑾聿说不出来，也不知道。
现在，齐瑾聿既然已经把严峻的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了，樊子旭和张东都明白，他这是心中有所打算了。
迟疑了好久，齐瑾聿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很是生涩，甚至都有些颤抖：“现在，我说如果，如果我们现在，现在放弃的话，还，还有些收入的，不至于负债。”
这句话，这句话终于说出来了。
张东和樊子旭都是一愣，他们都没想到齐瑾聿突然说出这样的话里。
“你是说我们散伙？”张东怔怔地看着齐瑾聿，突然把手里的烟盒一扔，吼道：“那现在做的庆祝回归怎么办？英特纳雄耐尔呢？英特纳雄耐尔怎么办？啊！怎么办！”
齐瑾聿没说话，不敢看张东已经气红的脸。
樊子旭拦住了张东，看着齐瑾聿，好久叹口气，悠悠地说道：“瑾聿，我们都是跟着你干的，高科，你创立的，注册时的五十万，你出了三十万，我出了十万，东子出了十万。按理说，你出的钱最多，拿的工资也应该最多才是，可是呢，哎，我上个月拿了一千，东子一千三，于聪捷一年五，你呢？从财务那里领了不到七百吧，转身就缴水电费了。你算算，不算精力，就算钱，大大小小，公账上的、私底下的，你贴进来了多少？我们再怎么着，也不上你对高科的投入大呀，瑾聿，难道就这样甘心了？”
怎么甘心啊！齐瑾聿垂头又抽了根烟，怎么甘心啊！
他这辈子，上辈子，最大的爱好，最初的梦想，最牛逼的事情，就是毅然辞职创立了高科呀。
不仅仅是他，后来的他，提起高科，每每提起，都觉得痛心不已。
活了仅仅二十五个月的高科，就像是他夭折的孩子，梦里的他，往后的岁月里，午夜梦回，还时不时想起，一想到就心痛啊。总是想着，如果，如果当初，如果当初咬着牙，想想法子，再撑撑，再想想办法，是不是，高科就不会早夭，会不会他，高科，又是另外一个模样啊。
“我出的十万，里面还有玉儿的五万呢。”张东悠悠地说道。
樊子旭一愣，齐瑾聿噗呲笑了。这个实诚的张东呀。
当初他最开始拉着张东创业，张东和樊子旭关系好，又拉来了樊子旭。
凑钱的时候，其实齐瑾聿可以一个人掏的，他买了房后还剩二十万，股票上再倒腾倒腾，剩下的他爸能给凑齐。
可当时，在爸爸的建议下，还是采取股份制，“你要找的是合伙人，不是员工。”他爸当时这样说。
于是，就有了樊子旭入股10万，张东呢，家里负担重，在原单位时又拿的死工资，手边的钱实在有限，可樊子旭都出了十万了，对齐瑾聿来说，张东总是最亲近的，占得股份总不能比樊子旭差吧，就私下里掏了钱贴补给张东，让他凑够了十万。
樊子旭自然没想到后面还有这样一出，愣了愣，看了看一脸委屈和不甘的张东，也笑了。只是笑容却有些淡淡的苦涩。
三人又开始沉默了，一时都无话可说，烟，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
“哎，都在呢！”于聪捷打破了沉寂，推门进来了。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仰脖子灌下几口茶，才抹抹嘴，坐下叹口气道：“妈的，个土财主，说啥啥不懂，主意还多的要死，一张1.2的海报，愣是挤进去了三百个字！恨不得把整个公司介绍都贴进去！说得我吐沫都干了。”
齐瑾聿起身拿了瓶健力宝扔给于聪捷，“谈下来？”
“那是自然！”于聪捷相当骄傲，手摆摆，从咯吱窝下的文件包里掏出一份合同，帅气地一甩！
“六万七！运输咱们不管，他们自己找人！还有后续的，不在深圳的广告，咱们只管设计，两万包圆！”
原以为会引来一阵欢呼的于聪捷，纳闷地看了看围坐在他身边的三人，赚钱了咋还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往常都是嚷嚷着聚餐庆祝啊！
齐瑾聿挤出一个笑，对不明所以的于聪捷说道：“刚才在讨论高科以后的事。算了，先不说了。都这个点了，不管怎样，有收成了总是好事，走，出去吃饭，去庆祝庆祝。”
这是高科的传统，每当有好事发生时，出去吃顿饭，庆祝庆祝。反正现在也发不起钱来，吃顿饭总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