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瑞缇娜自己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但是她又怕德斯特不喜欢女性。她喜欢德斯特，希望自己能以伴侣的身份陪伴着他，也许是自己的愿望太强烈，分化时她真的成为了女性，也比以前更美更健康了。

德斯特偷偷打量着科瑞缇娜，他不是没有见过女性，然而整个大陆都没有谁能像科瑞缇娜那样美。他未曾夸奖过女性，想了半天只能“嗯”地回答一声表示肯定——他活了那么久，鲜少跟女□□流。

听到德斯特的回答，科瑞缇娜也只是笑笑，她知道德斯特没有否定她的意思，但她就是想听到德斯特能表达自己更多的情绪，一直以来他都是面无表情心如止水毫无波澜的，虽然他对科瑞缇娜总是很温柔，然而这还不够，科瑞缇娜希望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精灵一样，贪得无厌呢。

过了好些日子克尔希再次不请自来，今天他总算是见到了茧子里的精灵。他没有对科瑞缇娜全身白色吃惊，见多识广的克尔希很清楚，分化等同于精灵的重生，每个分化的精灵都是脱胎换骨的全新的个体，分化前有病变的，在分化时母树都会自行对精灵进行修补。科瑞缇娜没有母树进行分化，自我分化的精灵克尔希虽然没见过，但又想到龙族也有稀少的没有父母天然出生的存在，于是他对科瑞缇娜并无多少惊奇。

克尔希似乎是德斯特唯一的朋友，科瑞缇娜在克尔希离开后问过德斯特，怎么那么长时间只有克尔希一条龙过来看望他。

德斯特没有回答。

其实很早以前他虽然没有克尔希那么活跃，但也认识一些其他朋友，群岛和海里也有很多魔物，他不善交际，性格也还算温和，魔物们愿意敬畏他。可从人类帝国回来后他变得冷漠，拒绝其他魔物的关心与示好，那些魔物都疏离他，只有克尔希对他心怀愧疚，一如既往甚至更加照顾他。

他厌世，他冷漠，他没有感情。

但是科瑞缇娜让他不一样了，他喜欢科瑞缇娜，更喜欢自己喜欢别人的心情。

这是科瑞缇娜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每天都和德斯特在一起，德斯特温柔又耐心。他们俩相伴着去了很多地方，连克尔希都感到羡慕——他从来都是独自出发，尽管路上能遇到很多有趣的伙伴，但有人一路相伴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德斯特又总是拒绝克尔希希望和他们一同出游的请求。

科瑞缇娜贪恋德斯特的温柔和亲近。

英俊的青年会牵着她的手，在寒冷的北方紧紧抱着她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在她热烈的注视下还能在她额间落下轻柔的吻……科瑞缇娜有时觉得德斯特也是爱自己的，有时又认为也许这些亲近对于德斯特来说是无所谓的。

恋爱中的女人总是患得患失的，哪怕她只是暗恋。

“德斯特，你在做什么？”科瑞缇娜从身后靠近德斯特，他正在羊皮卷上画魔法阵。德斯特很少画魔法阵，龙族得天独厚的魔法亲和力使得他们无需借助寻常媒介就能发动。不过也并非所有魔法都能凭空发动，魔法需要相应的魔力，越是大型的复杂的魔法，越是需要更多的魔力和更精准的操纵，德斯特的群岛上就有一个大型的魔法阵，是用来防御的。

而科瑞缇娜身为精灵，也有着相当高的魔法亲和力，在分化之后她的魔力也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她现在能精准的操纵各种复杂的魔法。克尔希惊叹过她的天赋，完全不像是正常精灵能拥有的操控能力，不过他又转念一想科瑞缇娜都能自己进行分化了，魔法天赋高一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德斯特现在手底下画的并不是给科瑞缇娜学习用的魔法阵，因为科瑞缇娜看不懂——这是用龙族语言描述的魔法阵，除非精通龙语，不然都看不出魔法阵的内容。德斯特画得也很仔细，虽然这个魔法阵看着面积不大，就小小的羊皮卷一块地方，但是相当复杂。德斯特一手拿着鹅毛笔画出一条条漂亮的线条，一手飞快地演算着，偶尔眉头皱起，看得出这个魔法阵并没有那么轻松能完成。

科瑞缇娜安静地坐在德斯特身边看着，龙语她看不懂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看德斯特的演算过程，虽然德斯特演算很快，但并没有难倒科瑞缇娜，只不过她不明白德斯特演算生物的进化过程是干什么。

万物起源同一，在经过无数次的进化分化后有了众多的物种，这个过程漫长而复杂，精灵的性别分化过程与之类似，甚至可以说分化前后是两种不同的生物也不为过。很多分化后的精灵都会选择离开族人去远行——无论离开多远，死后灵魂都会回到母树，母树吸收精灵的灵魂，进行下一次孕育与分化。灵魂带回来新的东西，母树利用这些将恩赐分发给新的精灵们，精灵族得以进步进化。

当科瑞缇娜出生的时候，族人惊诧又恐惧——纯白的精灵是不详的象征，这是返祖的迹象，母树孕育的精灵出现了这种情况意味着母树正在失去力量，当力量不足以孕育精灵时，出生的精灵才会发育不完全。

母树怎么可能失去力量呢，族长亲自检查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甚至在外流浪死去的精灵灵魂回收也没有任何意外，所以问题只可能出在科瑞缇娜自己身上。族人决定将科瑞缇娜逐出族，他们没办法，有一个科瑞缇娜就会有下一个，只有将这个意外放逐，母树才能维持平衡。

自有记录以来，每当族内出现纯白弱小的精灵时，精灵族都是这么处理的，被逐之后的精灵能不能活下去不是他们会担心的，他们担心的是全族的存亡。

不知过了多久，德斯特终于停了下来，他转身将科瑞缇娜拥进怀里，叹了口气，轻声说：“虽然你没有了族人，但你还有我，我们就是亲人，你可以依靠我，就像兄弟姐妹一样。”

科瑞缇娜抬头看着德斯特漂亮完美的侧脸，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

她贪恋德斯特爱护她的感觉，但她怕在她表明心意后德斯特会拒绝她，往后的日子也许也不会再同她这般亲密。

她输不起，这么点温暖也够她此生了。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你到底是谁？”

“我没有名字，现在你可以叫我德斯特，我们是一体的，我是他，他也是我，我们的灵魂已经融合，无法分割。”

“但你不是他，我感受得到。”

“不，你感受不到。现在我出现，是让你明白，真实的他是什么样的，或者也可以说，真实的我，真实的德斯特。德斯特是一个疯子，他厌世他缺乏感情，他什么都不需要，他什么都不想要……你的存在给我带来困扰，我不希望你继续存在，我认为你应该离开，这对德斯特对你都好。”

“不可能，你在骗我。”

“请你离开。”

神秘空灵的声音一直在科瑞缇娜脑中环绕，她从梦中惊醒，德斯特在她不远处安静地睡着，面无表情，科瑞缇娜盯着他精致到不真实的脸，什么都发现不了。她颓然躺下，闭上双眼，落下两行泪。她劝自己梦境是虚假的，但是她总是忍不住去解读德斯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

他是爱护自己的，但他也总是排斥自己，他没有感情，更没有感情流露，拥抱和亲吻都是克制而点到为止，科瑞缇娜甚至觉得她是任意生物他都会这么对待。

她是特别的吗？她不是特别的吗？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甚至不敢知道。

也许梦里的话是正确的，科瑞缇娜没法反驳，他对德斯特了如指掌。他说他就是德斯特，德斯特就是他，连这点科瑞缇娜都无法证明是错误的，因为德斯特的行为都如他所说别无二致。

这种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过了几年之后科瑞缇娜梦到另一个德斯特的次数越来越少，然而现实中的德斯特越来越厌世，他不再愿意和科瑞缇娜去游荡，也时常避着科瑞缇娜做一些事。科瑞缇娜感觉德斯特越来越像梦境中的那个他，冷漠又高高在上。

这天科瑞缇娜等在德斯特的密室外，德斯特一出来就被她拉住。

“最近你好像特别忙，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我也想有什么能帮上你。”科瑞缇娜牵着德斯特的手，很凉。

“没什么，你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对了，前几天你不是说想去克尔希那玩吗？你什么时候想过去我就送你，克尔希对其他种群比较熟悉，有他陪着你还能去更多的地方。”德斯特动了下手，但没有抽出，他微笑着注视科瑞缇娜的眼睛，科瑞缇娜看不出他的情绪。

可他在排斥自己。

这种排斥是不明显的，尽管以往德斯特也提出过让克尔希代替他陪着科瑞缇娜出去游玩，但是科瑞缇娜感受是不一样的，以往德斯特这样提议是怕自己无法给她更好的照顾和陪伴。现在的德斯特，却是在拒绝科瑞缇娜。

从前的德斯特可是从来都不会拒绝科瑞缇娜的。

“科瑞缇娜，怎么了？如果你真的想我陪你出去玩的话，再过段日子好吗？很快就结束了，相信我。”德斯特的声音拉回了科瑞缇娜的思绪，科瑞缇娜笑了一下，她纤细的双臂轻轻环住德斯特精瘦的腰，侧脸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缓缓闭上了眼。

也许是她多想了吧，德斯特一如既往地搂住她的肩膀回抱她，在她发顶落下轻柔的吻。

精灵的生命并没有多长久，科瑞缇娜已经是很长寿的精灵了，但最终免不了一死。

她躺在床上，德斯特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濒死的科瑞缇娜没有像人类和其他精灵一样有着一具老去的身体，她依然年轻美丽，如同刚分化时一般，不过她的肤色白得透明，红色的眼睛也变得干涩浑浊。

她动了动手指，德斯特立刻会意，他扶起科瑞缇娜的上半身，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德斯特，”科瑞缇娜声音很轻，她已经没有力气说太多话了，“我想我快要离开了，你能不能，帮我完成一个心愿。”

德斯特点点头说：“你说吧，我一定会做的——哪怕要付出代价。”

科瑞缇娜却是摇头，她说：“代价太大就算了，我不想拖累你。这么多年你给我的太多，我死后都不能还你了，那我内心也是不安的……我希望可以的话，你能把我的灵魂留在这，我不想回归母树，我死后，还想和你在一起。德斯特，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吗？”

“可以。放心吧，我会的。”

“还有哦，以后你也要好好生活，可以和克尔希一起出去游玩，他带着你，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我能照顾自己，不需要别人。”

“是啊，德斯特很厉害。”科瑞缇娜笑自己像个老人，明明德斯特比她年龄大多了，她却总是将他当成个孩子，可能每个濒死的人都是这样的吧，有太多话想说想留下给活着的人。

科瑞缇娜缓慢地喘气，断断续续地说话：“我给你留了点东西，是很重要的东西，但需要你自己去寻找……不在这里哦，在我们去过的很多地方，我留下了很多线索，你要自己去寻找......找不完也没关系，德斯特那么聪明，一定会懂的。”

德斯特没有说话，但是科瑞缇娜知道他听进去了，她笑着闭上了眼。

不知道跪了多久，德斯特终于起身，小心翼翼地抱起了科瑞缇娜冰冷的身体，一步步往外走。他在山顶准备了一张石床，周围种满了科瑞缇娜最喜欢的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这是在群岛很常见的花，德斯特几乎把全群岛的花都移植到了这里。

他把科瑞缇娜轻放在石床上，郑重地在她冰凉苍白的唇上吻了一下，然后站定，从怀里拿出了一卷羊皮，上面画着一个小巧又繁杂的魔法阵。德斯特在自己手腕上划出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被魔法阵快速吸收，随着吸收血液的增多，魔法阵的金光越发闪耀。德斯特精确控制着血量，手腕上的伤口也瞬间愈合，白皙光滑的皮肤就像从未有过伤口一样。

古老神秘的语言有着天生的力量，德斯特的眼中满是翻涌的金色，他念着龙族咒语，视线却放在科瑞缇娜身上。

多看一眼，多记一点。

德斯特念完了冗长的咒语，似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说：“这是你欠我的。”说完，羊皮卷上的魔法阵腾空而起，放大到刚好圈住科瑞缇娜的身子，德斯特也立刻变为龙身原型，吐出龙息。

科瑞缇娜的身体化成了无数的光点，大量的魔力还有龙息混合着光点组成了一棵巨大的树。树是纯白的，枝丫上伸出了小小的金色光点，一闪一闪着，德斯特黑色的身躯将树的躯干环住，闭上眼，轻声呼唤科瑞缇娜的名字。

他回忆着与科瑞缇娜一起的过往，压抑着意识中的厌世与狂躁。

那不是他自己原本的意志，那是属于北方巨龙的。

巨龙对世界的厌恶原原本本给了德斯特，他变得消极厌世，他用过很多方法对抗巨龙，但是对方太强大了，他不给巨龙控制他的机会，也无法吞噬巨龙的意识。

第一次见到科瑞缇娜的时候，德斯特刚好强行压制住巨龙，他身体随意识变得疲惫虚弱，懵懵懂懂地被科瑞缇娜抱回了家。德斯特虽然与他人不怎么亲近，但也不会特意排斥，他受着科瑞缇娜的照顾与宠爱，对科瑞缇娜给的温暖有了贪念。

仅仅是一点点贪念，也唤起了巨龙的意识，冬季到来的时候德斯特再次与巨龙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巨龙试图杀了科瑞缇娜，德斯特阻止了一次后离开了科瑞缇娜的住所，他怕自己暴走，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就伤害了科瑞缇娜。

出乎意料的是巨龙这一次意识被德斯特抹杀了，欣喜的德斯特回到了科瑞缇娜身边，救下了倒在雪地里的科瑞缇娜，甚至鬼使神差地对科瑞缇娜讲了巨龙的故事。但他又不敢告诉科瑞缇娜，他怕科瑞缇娜害怕他，他怕科瑞缇娜离开他，另一方面又对科瑞缇娜的回答暗自高兴。

他的小精灵善良而温柔。

他喜欢科瑞缇娜，他爱她。

克尔希说爱情需要诚实，可德斯特不敢告诉科瑞缇娜自己的事情，他怀疑自己的感情，很多时候还会下意识问自己，你真的爱她吗？明明是冷漠自私厌世的黑龙，为什么会有感情，你不应该有感情。

我不应该有感情。德斯特警告自己，但更多时候还是控制不住，他无法阻止自己爱上科瑞缇娜。

德斯特知道精灵的寿命相比龙族很短，他私心希望科瑞缇娜能一直陪伴着自己，他动用了龙族的禁术，将自己献祭，让科瑞缇娜死后成为了精灵母树。

既然你无法陪我一辈子，那么就由我来陪你。

我将所有感情都给你，如果你无法爱我，那我爱你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是前传性质的文，很多设定不会写清楚，如果有疑问请期待接下来的长篇吧，当然长篇和这个短篇并没有什么多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