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樽的心中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沉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板车上,十五具亲卫的尸体整齐地排列着,每一张面孔都曾是他熟悉的模样,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苍白。
他们苍白的面容上双眼紧闭,仿佛只是睡着了,但赵樽知道,他们再也不会醒来。
他们是谁的儿子?
是谁的丈夫?
又是谁的父亲?
一将功成万骨枯。十五个家庭因为他而破碎,而那些人所看到的,只不过是他赵樽又立了大功。
而又有谁能知道,这样的功劳,他宁可不要。
赵樽缓缓站起身,走到每一具尸体前,弯下腰,拧了毛巾轻轻擦拭他们的脸庞。
他的动作很慢,仿佛生怕弄疼了他们。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触碰到那些冰凉的面颊时,心中涌起一阵阵的刺痛。
这些亲卫,曾经与他并肩作战,曾经为他挡下无数刀剑,如今却因为他受到猜忌和打压而失去了生命。
他欠他们的。
“对不起……对不起。”
赵樽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他的眼眶发热,泪水在眼中打转,但他强忍着没有让它们流下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倒下,也不能在这里表现出软弱。他是他们的主心骨,是他们用生命保护的人,他必须坚强。
韩蕾站在不远处,手中捧着一盒盒饭和一碗热气腾腾的菜汤,目光复杂地看着赵樽。
她的脸上还涂着油彩,遮住了她原本娇俏甜美的面容,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如星。
她看着赵樽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和心疼。
她理解赵樽此刻的心情有多么的沉重,但她更知道,赵樽此时正处在爆发的边缘。
她走到赵樽身旁,轻轻将菜汤递给他,清轻软糯的声音极度温柔。
“先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赵樽没有接,只是木然的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马成的尸体上。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不饿。”
韩蕾皱了皱眉,语气中带了一丝试探。
“你在想什么?”
赵樽终于抬起头,看向韩蕾。
他的眼神空洞而疲惫,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随即,他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我心已死,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心已死?
闻言,韩蕾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她蹲下身子与赵樽平视,声音软糯却有力。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干他呀!”
赵樽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韩蕾会如此直接地说出这句话。
他的目光在韩蕾的脸上停留了许久,仿佛在思考权衡着什么。
韩蕾凝视着他,双眼明亮如星,仿佛能看透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终于,赵樽缓缓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决绝。
“好,咱们回去后就干他。”
韩蕾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她知道,马成和那些亲卫的战死,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因为他们,赵樽终于爆发了。
这也说明,赵樽想通了她说的那句话:忠心,也要看对方值不值。
而他们俩都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是那些在朝堂上玩弄权术、猜忌忠良的人,是那些飞鸟尽良弓藏,让他们失去无数兄弟的人。
既然韩蕾已经说出了那句话,赵樽站起身,目光扫过那些躺在地上的亲卫们,心中的那股愤怒和仇恨便愈发强烈。
他不能再犹豫,不能再退缩。这些亲卫的仇,还有马成的仇,他都必须亲手去报。
“我饿了。”
赵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果断。
“嗯!”
韩蕾轻笑着点头,将手中的盒饭再次递到他的面前。
等他接过盒饭,韩蕾抬手轻轻的抚平他紧蹙的眉头,眼里满是心疼。
“樽哥,饿了就先吃饭,等睡过一觉后,醒来将是全新的一天。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一定会陪着你。”
“嗯!”
赵樽颔首,脸颊在韩蕾柔软的小手上蹭了蹭后,开始埋头大口大口的吃饭。
韩蕾的善解人意和那清轻软糯的声音,总是能安抚他的心。
他有许多不足,也许,韩蕾的出现,就是他的救赎吧!
所有的人都换下了戎装,这一觉沉沉的睡到了傍晚。
阴历的三月底,阳历已在四月,天气已经由温暖逐渐转为炎热。
因为带着马成和亲卫们的尸体,赵樽不敢耽误太久,大家随便吃了点东西又继续赶路。
赵樽打算将他们全都带回扶风县后找地方安葬。
韩蕾在给他的信上曾提过苍州的发展蓝图。
现在,他是苍州的王,他要让牺牲的兄弟们,在扶风县看着苍州的发展,见证苍州的百姓们都过上美好的生活。
两天后的清晨,赵樽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扶风县。
他们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在水泥厂附近选了山清水秀的地方,先安葬牺牲的兄弟们。
这里是在半山腰,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扶风县的景色。
十六个小坟堆整齐的排列,因为没有墓碑,暂时用树枝捆上布条。
布条上,赵樽亲自为他们写下了每个人的名字。
天空灰蒙蒙的,乌云在聚集,空气沉闷,似有下雨之势。站在半山腰,山风拂过,带着一丝凉意,仿佛是在低语着逝者的哀伤。
望着眼前那些新立的简易墓碑,赵樽的心中沉重如铅。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地扫过每一个名字。
“兄弟们,你们安心去吧。我赵樽在此发誓。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这片土地不再有战火,也一定会让苍州的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
乌云低垂,天地间仿佛笼罩着一层肃杀的阴霾。
赵樽从肖正飞的手上接过阿尔皮的人头,走到马成的坟前。他的眼神冷峻如冰,眉宇间却隐隐透出一丝悲凉与决绝。
赵樽缓缓跪下,将阿尔皮的头颅轻轻放在坟前,低声说道:“马成兄弟,你的报仇了。阿尔皮的头颅在此,愿你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在努力的压抑着无尽的悲痛与愤怒。
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马成的魂魄在回应他的呼唤。
他站起身,从韩蕾手上接过一壶烈酒,缓缓洒在坟前。
烈酒酒香四溢,与周围的泥土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气息。
赵樽仰头饮尽壶中剩余的酒,随后将酒壶重重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平川匆匆从山下的水泥厂赶来,身后跟着泥瓦匠头头杨启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