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离开屋子, 临走时那眼神好似是在嘱咐什么,让屋子内的气氛越发尴尬。
沈津阳在门口站了会儿,待大娘走远后才进屋,看到桌上摆放的粥,脸上笑意未褪:“我们挑了山路下来, 他们要是从襄城过来找就得几日, 从会焦过来半天能到这里,你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阿喜端起碗,小口喝着, 算起来有两日未进米汤,热乎乎的喝下去阿喜顿觉得浑身都暖和了,余光瞥见处, 沈津阳坐在旁边, 碗里的粥已经空了。
屋内安静的出奇,谁也没提大娘说的那事,待阿喜碗里的粥过半时, 沈津阳忽然起身, 阿喜抬起头,他朝外走去。
没多久,沈津阳回来了, 手里多了身衣裳:“你把这换上。”
阿喜接过衣服,瞧着有七成新:“你买的?”
“换的。”
沈津阳站在院子内, 不多时, 身后的屋子内传来开门声, 转过身看,阿喜轻抚着衣服上的褶子走了出来。
昨夜散乱的头发被阿喜用了嫁衣上的带子绑起,与那一身粉花色十分相宜,阿喜肤白,这样的颜色衬在她身上又格外俏丽,沈津阳觉得这比她之前穿的素色衣裳好看多了,本就是十六七的年纪,何故老成呢。
阿喜却有些不大习惯,她有许多年没有碰过这样花色的衣裳了,就是有瞧中意的也都是给别人做的。
“这个适合你。”
阿喜蓦地抬头,沈津阳笑的坦坦荡荡,大有觉得他自己眼光不错的意思。
阿喜抿嘴:“多谢。”
“可能要在此留一晚,你若是累,先歇息会儿。”沈津阳说着朝院子的后边的屋子走去,大约是和大娘说好了的。
因为担心山上的事,阿喜没什么睡意,就从院子内走了出去,不远处就有一棵大树,有一些妇人在底下坐着聊天,阿喜走近时还有人与她招手:“哎姑娘,你相公问我来要衣裳时我还担心呢,倒是正好。”
说话的女子与阿喜一般年纪,抬头招呼她坐下,手里正做着针线活,粗针纳过鞋底面儿,十分的熟练:“姑娘,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一旁妇人善意的担心:“从家里这么跑出来,以后日子可不大好过的,你俩可想清楚。”
“那可说不定,我看她相公挺好,饿的死懒的可饿不死勤快的,总能将小日子过好。”女子拍了拍阿喜的手,祝福道,“我瞧着你们般配的很,和他好好过。”
看来是说不清的了,他们一路过来,多少人瞧见她穿着大红喜袍,就有多少人误会她与人私奔,阿喜也不能告诉他们,她是从山贼窝里跑出来的,还不把人吓着么。
于是阿喜道:“他不是我相公,是我大哥。”
大家一愣:“不是你相公啊。”难不成是大哥跑去抢亲的。
“我娘死的早,我爹好赌,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当了,半年前他欠了一笔赌债还不清,就想把我三十两银子卖了给个肺痨子做填房,我大哥在外做活,知道消息后赶回来我已经被绑着抬出去了。”
阿喜眼眸微垂:“大哥就冲到喜堂上与他们打了一架,拉着我逃出来了。”
“他们还想抓我回去,大哥带我在山里躲了两天,下山后就到了这里。”
大树底下安静了会儿,几个妇人微张着嘴,神情从刚刚的祝福转为了同情,这会儿鞋底都不纳了,忙给阿喜出主意:“那是不能回家去了,说不定他们在家等着你们。”
“就是,难怪我一早看到你们,身上又赃又乱的,你那衣裳都给扯破了,原来在山里躲了两日。”
“就别管你们那爹。”
“还有这,还给你们。”说着女子将一块东西塞到阿喜怀里,“你大哥拿这和我换衣服,你拿去,往后使钱的地方多了去,我这衣服也是旧的,不值几个,就当送给你了。”
阿喜拿起来看,是一枚平安扣,看扣上的痕迹像是从什么地方摘下来的,玉质通透,中间还透出碧绿,至少值几十两银子。
“那怎么行。”阿喜却不想因为个编的故事占别人便宜,“还是得给您钱的。”
女子按住阿喜的手:“说了送给你,可不好再要钱了,往后你们兄妹俩过好日子就成。”
似是怕阿喜再将东西给她,女子将针线篮子一收,挎在腰间往路上走去:“得去给我家那口子送吃的去了,我先走了啊。”
一听是快中午了,树下其他人也纷纷离开各自回家去了,阿喜回到这边院子内,大娘不在,她朝后排屋子走去。
还未开口,半合着的屋内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阿喜叫了声沈将军推门进去,沈津阳露着半边身体,正坐在那儿试图拉身后的布,地上摔了个碗,碗里的伤药倒了一地。
阿喜忙背过身去,看着院外的墙有些不好意思:“抱歉。”
“无妨。”沈津阳努力了两下还是拧不过去拉那布条,只得把衣服暂时套上,“可以进来了。”
阿喜转身走进屋子,满是伤药的气味,她将平安扣递给他:“这个还你,衣服的钱我到时候再给她就行。”
沈津阳接了平安扣放在一旁,阿喜从地上将装着伤药的碗捡起来,看到了他还没合拢,衣襟下缠在腰上的布:“你受伤了?”
“小伤,不要紧。”
阿喜看向他后背,再想他刚刚的动作,怕是拧不过去涂不到伤口。
那伤还是她给捅的。
“我帮你上药。”
沈津阳转头,对上了双沉静的目光,他素来就是这性子,坦荡的很,有事求人何故还矫情,便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沈津阳背过身去,自己将衣服拉下来,露出肩膀后边的伤口。
那树枝插进去了小半截,说不上深,伤口却也没这么容易愈合,昨夜到下山后人一直在走动,这伤口便一直在淌血,阿喜看了眼衣服渗着的血迹,视线往下,衣服遮盖出,露着好几道伤疤。
光是这刀疤的痕迹就能想到之前的伤口有多厉害,阿喜将碗里剩下的伤药拨了下,两指压着,往他伤口上按去。
只见他人微动了下,衣服往下落了些,露出了内衬的那件,看到上边血迹斑斑,阿喜怔了下,下山时她分毫没有察觉到他受伤。
按了一会儿后,伤药抹在伤口上,阿喜松开手,沈津阳将布递给她:“还得劳烦你。”
裹布要将两个衣袖都脱了,阿喜看他后背上大大小小的新旧疤痕没有作声,身前传来他的声音:“吓到了?”
阿喜裹了两圈:“没有。”行军打仗,又不是过舒坦日子,刀剑无眼岂有不受伤的。
沈津阳转过身,阿喜轻轻擦着手上的伤药,神情与那声音一样的冷静平淡,沈津阳记起来,昨天救了她之后,她的反应也一直都很冷静。
沈津阳将衣服穿上:“被那些强盗带上山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