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场院好悲戚，

粮仓重地忆旧事。

不忘当年那张床，

歌声嘹亮振天地。

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湿漉漉的，正表达着浓浓的雨意。王学奎点上灯笼，挎上提篮，陈玉梅也找了个大提篮挎着要去。王学奎再三阻止不下，只好默认。他们一前一后出发，出校门向北拐，顺着后大路上西沟。

由于天太黑，小灯笼照亮的面积是一个小小的圆形，半径不超过一米。陈玉梅在前面走，也就像大年五更去兽医站给四队的小猪拿药那样，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和她的脊梁。王学奎让她走得慢一点儿，嫌她看不清楚路，摔着碰着的又是个麻烦。

陈玉梅回过头，看见王学奎那不放心的神情，心中自然感动。她对王学奎说：“好好照着你自己走就是，我在前头你怎么照我就怎么走。”

其实他这种担心纯粹是多余的，这“天黑”对她来说和“天白”没有什么两样，不用打灯笼她照样能看清楚。但是，她决不能让王学奎觉察到他的担心是一种浪费，也不能让他知道这灯笼对她来说没有作用，他们就是这样互相照顾着往前走。

再往前走，就是队里的场院了。他们先去看一看队里的仓屋是个什么情况。二人走进了那熟悉的，进进出出不计其数的大门口。

实行联产承包，队里的所有农具资产全都分给了社员。当年热热闹闹的大院子，现如今静悄悄的，只有满院子的枯叶衰草。偶尔有一阵风，刮得院东南角上的那棵孤零零的杨树上残留的一个两个的枯叶发出微弱的叹息声。

当初，队里的那间办公室现在连门也没有了。王学奎往里一照，屋里地上有几排牛屎，分明是被人拦过牛的。

王学奎和陈玉梅又到仓房里去看一看，是不是也不干净。来到了门口一看，门是关着的，没有上锁，那锁只是挂在门鼻子的上面。

他们把锁拿下来敞开门，里面不知是谁家靠东山墙头儿垛上的麦秸，地面上散乱着一些麦穰和麦糠。这个当年的粮仓重地，现如今竟落得个如此下场，这不能不让王学奎、陈玉梅的心里感到一阵由衷的凄凉。他们不约而同记起了曹雪芹那写世事无常变幻的《好了歌注》。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忘不了，大队举办三赛会，王学奎在这里指挥全队的社员背“老三篇”——《为人民服务》；忘不了，全队的小青年、大姑娘在这里排练节目，学《比学赶帮超》那首全大队谁都不会唱的歌曲；忘不了，第一生产队三赛会夺魁，领回的奖状就贴在这办公室的墙上。

那个年代，说来也挺有趣。办公室里有一张床，队里的男劳力都轮班到这里来看场。冬天，昼短夜长。小青年没有地方去玩儿，就到这里来凑热闹。

王学奎拿着二胡拉着，那些人就唱。你唱一个，我唱一个。王学利的喉咙好，学女人唱。

《清粼粼的水》

清粼粼的水来蓝莹莹的天，小芹我洗衣裳来到了河边。

二黑哥，县里去开英雄会，他说是今天回家转。我前晌也等，后晌也盼，站也站不定，坐也坐不安，背着俺的爹娘来洗衣衫。

你去开会那一天，乡亲们送你到村外边。有心想跟你说呀，说上那几句话，人多眼杂人多眼杂我没敢靠前，没敢靠前。

昨夜晚小芹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二黑哥当了模范；人人都夸你，夸你是神枪手，人人都夸你打鬼子最勇敢；县长也给你披红又戴花；你红光满面站在讲台前。大伙儿呀，大伙儿呀，你拍手啊，他叫喊哪，拍手叫喊，都说你是一个好呀好青年，好青年。

唱完了这一个，都拍巴掌，欢迎他再来一个。他自来很想唱的，那就再来一个，也是女人唱的，这“女人”唱的歌太好听！

《谁能比得上咱》

清蓝蓝的河呀，曲曲又弯弯，绿茵茵的那草地望不到边。鹅鸭嘎嘎叫啊，牛羊跑得欢，这是俺公社的水来这是俺公社的滩。喂…哎得依嗨哟哎得依嗨哟，公社的牲口连成群，谁能比得上咱谁能比得上咱。

黑荫荫的树呀，一山又一山，鲜艳的花朵香味到处传。杨柳青又青啊，瓜果鲜又鲜，这是俺公社的林来这是俺公社的园。喂…哎得依嗨哟哎得依嗨哟，公社的林果收成好，谁能比得上咱谁能比得上咱。

肥油油的地呀，一片又一片，庄稼迎风波浪翻。梯田绕白云啊，麦穗金光闪，这是俺公社的庄稼这是俺公社的田。喂…哎得依嗨哟哎得依嗨哟，公社的粮食堆满仓，谁能比得上咱谁能比得上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