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兰生手脚冰凉，偷偷看着紫胤真人，心中暗想：这就是仙者之能……单只是情绪便能引动气息流转，震慑诸人。这样厉害的人，要是真的生气了，不知道又是多么可怕！

“弟子已经决定，不再回去天墉城。故此需要先与师尊说明弟子并无害人行径。”百里屠苏竟丝毫不为紫胤真人逼退，话说的越发流畅。

紫胤真人拂袖道，“下山一趟，便觉得自己再无顾忌，可以肆意行为了？你身上煞气，若无昆仑清气压制，你可知自己会变成何等模样？休将自己性命当做儿戏！”

紫胤真人说到底，对百里屠苏仍旧十分关切。

再如何，亦是他养在了身边看着长大的徒儿。

这徒儿与过往的友人颇有相似之处，又有着那样叫人怜惜的过去与悲惨的命运。而这徒儿又是个难得的认真人。叫他如何不放在心里疼爱？

然而他性情内敛，这些话却是如何都说不出口。好在百里屠苏与他师徒心意相通，心中明白。虽然内心感动，只是……

“便是回了天墉城，又能如何？”百里屠苏深深呼吸一次，“封印解开，三日后弟子便魂飞魄散？封印不解，弟子于门派中苟延残喘，直至迷失心智，变为疯狂？”

乍然挑明的事实，当即让方兰生脑中一响。

什、什么？什么封印？

解开三天后就死，不解开过几年就会疯？

木头脸怎么可能这么倒霉？

明明一直以来，都是那副死木头脸，他原以为、原以为这人性格傲慢，因而十分厌恶。后来认识久了，才发觉这人不是故意为之，又多次帮助自己，才别别扭扭的认了木头脸当朋友。

方兰生脑中混乱，却听到百里屠苏正对紫胤真人袒露心迹，“下山以后，弟子方知，一个人活着，原本……有许多事情可以去做，结交朋友，行侠助人，哪怕只是踏遍万里河山，心胸开阔，也好过为苟活安于一室。弟子已不在乎能够活得长久，只求按自己心意去做。”

沉稳冷淡的少年嗓音，被紫榕林内清明的空气播散开。

结交朋友，行侠仗义……

那又如何不是他方兰生逃家之后，才意识到的事情。

这世上原有许多事情，你若不去做，便永远察觉不到。

“待到体内凶煞无法压制，弟子便会自行前往归墟，在那里……无边无际，无意无识……弟子便会在那里静静腐朽，度过余生……绝不会危害世间……”

“木头脸！”方兰生按下心里酸涨难过的情绪，叫道，“你怎么、像在交代后事一样！”

他本是抱怨，然而百里屠苏望向他的眼神中毫无玩笑，认真之极。他从不与人玩笑，既然这般说了，自是早就在心中做了这个打算。

“哪里有你这样的！”方兰生忽然生气，“还说什么是朋友，原来你早就想着要自己一个人逃走！我说你怎么总是想要甩掉我们，说什么劳烦我们，根本就是不愿与我们在一起！你自己想好了自己去什么归墟，去度过你的余生。你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我们跟着你，不是为了看你最后去那什么归墟的！”

他语速极快，说着说着，心里那莫名的火焰越燃越旺盛，最后方兰生已经气得发抖了。

——诶，你是来救我们的吗？你一个人来的，功夫肯定很厉害吧！都说江湖侠客仗义助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闭嘴，很吵。

——你这人好没礼貌！

根本，根本就没有当他是朋友！

——怎、怎样，你想吵架？

——……

——我就说我方小爷出口成章，必然无人说得过我。嘿嘿，你这个死木头脸！

好不容易离家出来，终于见识到传说中的江湖，终于能够行侠仗义。还以为这一路下来，跟木头脸，跟醉酒鬼，都是快意江湖的朋友了……

结果到头来，却是他自作多情！别人早就把未来都打算的好好的了，还需要他来在这边替木头脸操心？

以隐秘状态存在的晋磊，心系与方兰生身上，自然瞬时察觉到方兰生的心情。他心底柔软起来，若非规则限制，当即便要现身将方兰生搂入怀中。

这笨蛋……总是这样相信人，待人毫无保留的好，却又容易受伤。不是自讨苦吃，又是什么？站在紫胤真人身旁的红玉，瞧方兰生气的眼睛都红了，心里也叹气。这猴儿……真真是叫人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