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想起来,在全国大赛结束后所举办的合宿中,她曾经站在悬崖边远眺「银湖」的景致,却没表现出丝毫的惧怕,甚至还有乐此不疲的感觉。
「不只是摩天轮,像云霄飞车、自由落体、海盗船、或是缆车什么的,我全都……」她又深吸了口气。但嗓音里的抖音却依然未消。「不只是因为从前没什么机会到游乐园。简单的说,就是我对人造的器械,没什么信心……」
抖动的幅度和频率似乎更明显了。她摆在他掌中的手。
都已经怕成这副德性了,还要勉强自己陪他坐摩天轮。
「妳不需要这样。看看妳遮起眼睛又抖得这么厉害,我还怕会被人误会是不是我对妳怎么了。」他试着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在诙谐玩笑的声调,想把她从人群里头拉出。「就算不坐也没关系的,法律又没规定到游乐园一定要坐摩天轮。」
虽然说,这个在体育竞技等方面可谓所向披靡的女人,竟然会有这么……可爱?或者该说是有点莫名其妙的弱项、令他感到吃惊,也挺想抓住这个机会稍微逗逗她。但那双颤抖到异常的小手却已经充分表达出她内心的恐惧。尽管觉得有趣、却又心疼不舍。这时,前方因为少了些没耐心等候而离去的游客,队伍正逐渐有缩短的趋势。
她固执地摇了摇头、依旧杵在原位,甚至用抖个不停的手把对方往自己的方向扯近。
「妳……」白石无奈又无力地瞪着她被围巾遮住眼睛的脸。从起初认识到现在,也已经过了八个多月的时光;在这当中她所想过和做过的惊人之举多得不计其数。他一直都觉得她的思路异于常人、而且莫名的执拗。原本他还以为她会因为害怕而选择掉头离去,但没想到她竟然想为了他甘愿让自己面对最害怕的事物。
他感觉得出来,她总是在为了无法替他做些什么而暗自懊恼。但事实上,她总会在某些地方表现出属于自己的温柔和体贴而不自知。就如同现在。
「真是的,我都已经说过没关系了。妳不要勉强自己。看妳勉强自己我心里也不会觉得好受啊、会有罪恶感的啊。」他一面忙着对周遭人表示歉意,一面对她好声好气半哄半劝。「听我的话,妳快出来。到别的地方走走。重点是妳这样圈住眼睛的样子实在是很奇怪……」
她依然摇头,并且拉着他往前走动。「你刚刚说你没坐到会觉得失望。」
他忽然有种想仰天长啸外加掉眼泪的强烈欲望。而这眼泪里融合了各种喜怒哀乐与酸甜苦辣等情绪。
这就是她对什么人表达体贴的自我流派模式。只不过仅限于她适用。还有他。
「呃、好吧好吧。我明白了……没想到我最大的错误就是讲了实话。」最终,他还是选择了举手投降。在劳心劳力瞎耗了几分钟兼遭旁人看笑话许久后。他重新握回她的手,站到她身边。「假如妳在上面大哭大叫的话,我可是不会理妳的喔。」
她因着他调侃的口吻在脸上漾开浅浅笑意,嘴角微勾。「我才不会那样。」
更正确的说,是她相信他不会让她有机会作出什么表示害怕的哭叫举止。她的自尊心也不允许自己丢人现眼。
「不管怎么说,这可是一年一度的圣诞夜。我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见她笑了,他也不自觉放松下来。「第一次一起过的圣诞夜,总该要多少留下些美好的回忆啊。」
「我好像……没给你什么正面或算得上好的回忆过……」
白石低下头,视线停留在她脸上那条桃红色围巾上。
「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老实说,妳带给我的惊喜和乐趣远比妳想象的还要多很多。虽然说『惊吓』这方面更多就是了。」他牵住她的手,在貌似困惑的服务人员的引领下,小心翼翼踏上座舱门口边缘。「真要说的话,我倒不怎么希望妳是出于补偿我的心态、才为我做东做西。这样会让我觉得好像被同情一样、会很受伤的。」
「我、我才没那么无聊,为了什么补偿心态和自己过不去……啊!」
一阵轻微的摇晃打断她的话,悬空的座舱使她一个脚滑没踩稳、当头栽入对方怀里。还被服务人员消遣了一句「请两位一定要坐稳、别在里面采取些会发生不平衡的行为喔」之类。
她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在抖个不停。竟然抖得几乎站不住。这个一向平衡感和运动神经极其发达的自己。
这要是被小认识自己到大的某些长辈们知道了,不让他们笑死才怪。
「妳赶快坐下,小心跌倒。」他当然也留心到她的情形了,于是赶快将她安置在座椅上。自己坐在旁边。「没想到妳还真有这种奇特的弱点。虽然说这种摇摇晃晃的感觉的确会有点让人不放心啦。」
「这、这才不是——我才不承认这是弱点!总之,凭你的条件,哪需要我做什么补偿之类的啊。吹声口哨都有一狗票人倒贴。」为了转移心情,她只好试着把注意力放在身旁的这个人上。尽管出口的话使对方有种想堵住她嘴巴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