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不能后悔、也无法后悔。
一旦产生了懊悔,就等于是将他们之间的相互退让和牺牲全都否决掉、也浪费掉。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在乎她。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该如何才能传达,他一直把她放在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这个讯息。
当她觉得寂寞的时候,他也觉得寂寞。
但他从来不言明自己感到孤单。相对的,她也绝对不在他面前坦白自己的脆弱。
这是他们体贴彼此的方式。
纵然那是近乎椎心刺骨的痛苦。
我一直把妳放在心里。不曾忘记,也不可能忘记。
守,妳在哪里?
×
他刚下飞机、连行李都来不及从旋转台上取走,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向四天宝寺中学的耍宝正门前、那条植满樱花树的道路。
此刻时分正值二月末,但已经有些早熟坚强的樱树开花了。浅浅粉粉的颜色犹如漫天繁星。风一吹,便片片扬起;衬着还算清朗的湛蓝天空打旋、飞舞。诗情画意。
他站在一大片翩翩起舞的樱花瓣中,身上还穿着大衣,空气还稍显冰凉。料峭冷风吹乱了他一头银灰色的短发。
她的长发是黑色的。纯粹又纯然的黑。沾染不上丝毫杂色与杂质的黑。
他举起左手。看着沿伸出袖口的绷带。想象自己正牵住她的手的感觉。
感觉她就站在自己身旁。
一直到现在,他还不晓得她在哪里。从前的伙伴们没人知道她的行踪。
「まもる。」
他仰望夾雜進朵朵粉色的晴空,不自覺讓這三個平假名輕輕溢出微啟的口,宛若夢囈。来自体内的气息是温热的,在接触外头的低温时迅速凝结成肉眼可视的薄雾。
樱花花瓣依然在他周身不停打转。他发觉眼前的视野又开始渐渐模糊。
「——你在发什么呆啊?樱花瓣有这么好看到值得你入迷的程度吗?」
身旁响起一道清冷却熟悉的女音,鼻腔里再度盈满洗发精清香揉合檀香的气味。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轻轻握住。
「你干嘛这样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尽管她的口吻仍旧一径的没好气,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她那两窝泛红微肿的眼眶。她没绑起长发,过腰长的青丝一绺绺乘风飘扬。所以洗发精的气味才会特别浓郁。
「……我以为妳不等我了、自己消失了。」
他握紧掌中的那只小手。嗓音听起来更低沉沙哑。
「我才不是刻意要等你。反正这样的我又没人要,消失了也没人会在乎。那我干嘛和自己过不去。」她将头撇到他看不见的另一边,「……忍足谦也他们不是说过了吗……也只有心胸宽大的你有办法接受我这种人。」
握在掌中的手没戴着手套,他也没戴着。两只暴露在空气中的手都带了些凉意。
「倒是,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名字啊?竟敢擅自怀疑我的想法和动向。」
听见她如是道,不禁令他迷糊一阵。
「什么意思?我怎么可能会忘掉妳的名字呢。我可是每天都要默念好几千万遍的啊。连作梦的时候都还在念个不停喔。根本就是时时刻刻牵肠挂肚。」
他半开玩笑地说,也听到她低低的笑声。接着,她转回头来,眉尖微蹙、略显恼怒地瞪住自己。
「那你念一遍,我的名字。」
「……守。」当他轻唤出这个名字时,也连带将她整个人拥紧入怀。「守护人的意味,对吧。」
「我真的是连睡梦中都还在喊妳的名字,喊到我室友都快要受不了、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呢。」
「好啦、既然你知道就好了。」
他感觉到怀中的她也缓缓举起两只手,回抱住自己。
「那、妳也念一遍我的名字。」
沉寂了几乎一炷香那么久的时间,他才听见从自己怀中传出闷闷的低语。
「——藏之介。」
他开怀地笑了起来。一直盘旋于心上的郁闷登时烟消云散,消沉许久的精神再度振奋而起。
他收紧环绕住她身躯的双臂。下巴摆在她的头顶中央。满足地吁出一口长气。
然后,他又听见几声宛如呓语的呢喃。来源是把脸埋在他上胸口的她。
「……不管是天崩地裂还是世界末日,我都会等你的。」
因为你是值得珍视和守护的对象。
而我会守护你,直到永远。
——守护宝藏之人。
后记:
「对了,妳这段时间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连小金他们都不通知一声?」
「有什么好通知的啊。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又不是小孩子了。」黑河皱起鼻子对他冷哼。「我去了北海道,又去了冲绳。」
「呃?北海道?冲绳?」白石愣愣地看着她,「妳做什么一下子要去这两个完全反方向、天南地北的地区?」
「我只是想尝尝看一个人旅行的滋味啊。不然只是呆呆的在这里等你多无聊。」她双手托住下巴,彷佛还在回味旅行途中的点滴。「感觉还不错。也许下次再试试看吧。」
「什么下次?没有下次了。」
他这番强硬又霸道十足的发言惹得她不悦地瞪大双目。
「你讲那什么话?为什么我会没有下次旅行的机会?难道你想限制我的行动?」
他见她貌似出现情绪发作的前兆,却没作出任何安抚的行为、反而赏给她一记凉凉的微笑。
「白石藏之介,你笑什么?是有什么这么好笑吗?」
他不顾对方正鼓起双腮、直直瞪住自己的凶狠貌,只是又伸出双臂,二话不说将她揽进怀中。而她也因为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傻掉半晌,忘了继续生气。
「我的意思是,妳不要再一个人旅行了。我也不想一个人远行了。」他低下头,对着呆愣的她咧开笑容。
「下次,我们一起去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闻言,她把眉头折成W字型,一颗脑袋狠狠往他胸口撞过去。惹来他的一声痛呼。
「——哼、你还是回去说你的梦话吧。」
他怔愕片刻,眨了几下眼皮。然后笑着、抱紧了怀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