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心眼的傻瓜。忍者部队头头的那名长者也曾经这么形容过她。
牠稍稍咧开嘴，貌似微笑。
「为了他，妳真是什么都愿意做。」老妇人执起牠的前爪，温柔地握着。身处于闇黑之中的老妪看不见牠，却总能精准地捕捉到牠的呼吸、牠的位置。「就算他永远察觉不到是『妳』也没关系吗？唔、不过，那孩子本来就是个普通人，不可能会知道的……」
为了守护那个人，什么都愿意……
即便要再死上几千万次。无论要再轮回几次、错过几次，也无所谓。
两颗纯黑色的瞳孔闪烁过几点慧黠灵光。黑狗持续笑着，轻轻摇动尾巴。
13。
由于不小心踩坏了通往小神社祠堂前的阶梯，少年只好杀了装零用钱的扑满猪，偷偷跑去五金行买了一架木梯，拿来替代原本的老旧台阶。
「孩子，其实你不必这么破费的，会让老朽我觉得过意不去啊。本来的楼梯早就坏了而且又旧，换你一个新的木梯实在很不好意思啊。」老妇人依旧是同样的巫女装扮，站在神社廊前呵呵呵地笑。少年正在调整木梯的角度和位置。「啊、孩子，有点歪了，你应该要再往右边移动一点比较好。」
无言的少年不由得顿住手脚，几秒后才照着对方的指示行动。常常他十分怀疑，老妇人究竟是真盲还是假盲。不过她的双眼未曾睁开过却是事实。说不准，这只是她眼睛小了一点所制造出来的假象罢了。
黑狗蹲坐在少年旁边的草地上，目不斜视地凝望对方摆设木梯时的忙碌背影。
「其实，我有个好朋友。他家父亲的职业是大工，所以他自己也挺擅长那种敲敲打打的事情。」直到老妇人表示没问题后，少年才直起腰身搥几下、重重地吐出一大口气。「但是，我不太想让他或任何人知道我偶尔会跑来这里……啊、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瞧不起老婆婆您或这地方的，只是我觉得您们应该不会想要被外人打扰……之类的……」
少年战战兢兢地打量老妇人的神态表现。她除了一径的微笑以外，就再也没产生其它的表情变化。
「不要紧的，孩子。我反而还要谢谢你没另外带什么人来。」老妇人跪坐下来，伸手拿起托盘上的茶壶，斟满一个陶杯。「我和那孩子，的确都很不喜欢吵闹的环境。相信也不会有人能自然地接受我们两个。」
她所谓的「那孩子」，指的自然是黑狗。老妇人将其中一个陶杯递给少年，又把茶倒满在一面小盘子里，对少年说：「孩子，你能帮我把这盘茶拿给她吗？」
少年看了看盛装茶液的浅盘，又看了看黑狗。后者稍稍伸长了脖子、耳朵和尾巴不停地摆动，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貌似正引颈期盼。他总是觉得牠这个样子可爱得紧，就像一只普通的狗狗。于是，他忍不住，又去抱了抱牠。
而后，少年有些迟疑着端起那个盘子，放在黑狗面前的地面。「妳……会喝茶吗？」
黑狗也回望对方，然后低下头、伸出薄薄的粉色舌尖舔拭甘中带涩的澄黄茶水。
「竟然！」他大笑几声，觉得既新鲜又有趣。忍俊不住又搔搔牠的耳根子。「狗也会喜欢喝茶吗？」
「我家这孩子不仅喜欢喝茶，也很喜欢观赏表演和戏剧。更喜欢吃蛋糕和糖果等甜的东西喔。」老妇人笑着捧起茶杯就口。
少年从老妇人那里拉回视线，看着牠的头顶。「会喝茶、又会欣赏表演，还喜欢吃甜食，行为又不像一般的狗，妳给我的感觉也很像人类……」
「该不会，其实妳就是个人吧？」
少年这句半认真半调侃的笑语让除了他以外的老人和狗同时顿住。
「呃……」对他们的反应感到困惑，少年愣怔着问：「老婆婆，怎么了吗？我说错了什么吗？」
老妇人轻摇了摇头，黑狗也继续舔茶的动作。
盘坐在草地的上他抠抠脸颊。
拥有人类之心的狗……或动物，这种只可能出现在戏剧或电影小说里的情节，会真的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吗？
他倾前身子，抚摸几下正在喝……舔茶的黑狗背部。牠也抬起头，直望进少年眼里。
突然间，少年一个闪神、在那双黑瞳中惊见某道人影稍纵即逝——那不是他自己的倒影。虽然来不及看仔细也无法看仔细，然而他却再确定不过——那是一名女子的面容，留着一头长长的黑发。
谁？那是什么人？
感觉……似曾相识。
「呜！」他顿觉一阵心悸和心跳漏拍，不由自主呻吟出声、按住头部。黑狗见状跳了起来，用湿润的鼻头去推他的肩膀。老妇人也开口询问：「孩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不……我没事，不必担心。」少年扶着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那个，不好意思……现在天色已经晚了，我还是先告辞……」
「说的也是。」老妇人说：「那么，你要注意安全、小心慢行啊。」
他点点头，朝门口处的鸟居前进。黑狗跟随他走了几步。接着，他侧过身，对牠微笑。「妳不用顾虑我、不用跟着我了。留在这里吧。」
黑狗失望地垂下耳朵和尾巴。目送少年渐行渐远。
即使她心中再如何热切吶喊、渴望挽留，终究是无法将这强烈的意念和思念传达给对方。传达给深深爱着的他。
狗和人类一样，拥有泪腺构造；由泪腺分泌的泪水具有润湿眼球的作用，而后会经由泪管排入鼻腔。有些情感泛滥的品种，甚至会出现短暂的流泪现象。此刻，她能感觉自己的眼眶正在产生湿热感。
「傍晚的天气凉，妳进来吧。」
老妇人的柔声呼唤在身后响起。牠却无法立刻动作。牠只是蹲坐在原位，直到夜幕完全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