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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最好的结果(2/2)

黑狗低声呜咽了一会儿;接着爬起来,踱步到窗前,仰望高挂于夜幕中的那枚弯月。皎洁柔和的银光披洒在牠全身,和那双彷佛人类一般灵动的黑色瞳仁相互辉映。牠双耳往前直竖,四肢强壮有力的腿站得直挺挺,像一头威风八面的黑狼。老妇人看不见牠的动作,却能在脑海中勾勒出牠的身形举止。像人类一样风度翩翩,谦恭有礼。并且会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让自己强大起来。

牠还记得,前某世的自己是一名在黑暗中打滚、每天过着刀口淌血日子的忍者。她是一名女忍者,雇主是某座城的城主。该名城主有个独生子。她的工作,除了收集敌方情报和执行暗杀任务等谍报内容以外,就是要保护那名年轻少主的安全。无论他外出到何处,她都必须在暗中紧紧跟随。假如他伤了一丝半毫,自己也将会面临人头落地的后果。

「妳在树上吧?」有一回出游,年轻少主骑在马背上,对着浓密的树木顶端呼唤。「我知道妳在那里。快下来啊。」

他又呼喊了几次,对方依然毫无动静。

他挑挑眉毛,刻意压低嗓子说:「……小心我告诉父亲大人说妳失职,不听少主的命令。」

于是,她莫可奈何,只得现身。像阵墨黑色的轻烟飘然落地,并且逐渐显形为人样。女忍者体态纤瘦结实,身着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配备齐全,脸上戴着黑色面罩;全身上下为清一色的玄黑,干练利落。两把短刀交叉着、刀身固定在后腰处;腰际挂有两三个小包,大腿两侧各自系了放置手里剑和苦无等暗器的束套。上臂也系着收有急救药品等物、体积较小的束套。两只前臂则戴有藏着钢丝的金属臂套。近身战时,前方也会伸出钩爪以便迎敌。

虽然大部分的脸容都被蒙住,只露出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并且还被过长的浏海遮挡;一条伤疤延伸出面罩上端、刻划过鼻梁以及前额。不过仍看得出来女忍者的肤色白皙、年纪颇轻,分析和年轻少主差不多。长及腰的黑发在脑后绑成一束马尾。

「妳不要一直躲在树上,下来陪我走走吧。」年轻少主要求道。「我一个人骑马很无聊的耶。整路上都只听得见风声、树丛声、虫声鸟声和马蹄喀哒、喀哒、喀哒的声音。既单调又呆板。怎么样?妳有没有觉得我很孤独、很可怜?」

年轻少主的形容语气诙谐得几度令女忍者意欲发笑,嘴角抽动个不停。不过她依然秉持钢铁般的意志力巩固应有的冷静和平静,维持在螓首低垂、单膝跪地之姿,一手握拳以拳面贴地,一另一手摆在膝上,态度诚挚恭敬。「请恕我无法遵从命令,少主。」

「为什么?」他不满地皱起眉头。

她并不愿看见对方表现不快的神态;倘若可以的话,她宁愿付出自己的一切换得对方笑颜。然而她只是个无名小卒、是不该出现于阳光底下的黑暗使者。每天过着水里来火里去的日子;为的,就是要默默守护着应该守护的对象。

她甚至不敢、没勇气直视年轻少主。对方过于灿烂耀眼,和自己以及同行截然相异。

要是太靠近的话,可能不小心就会灼伤吧。她这么想着。一径维持在同样的姿势,动也没动。

「万分抱歉,这是主公大人的命令。我必须隐藏于暗处保护少主,不得露面。」

年轻少主深受其忠心耿耿的态度而感动,却一方面觉得有趣。有趣在于,像她这么一个正值二八年华的年轻女孩,心思竟然会如此老成且严谨。事实上,他并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来、又是如何受聘于城主父亲的;打他有印象至今,便已能见得她神出鬼没的身影。父亲经常称赞她,说她的办事能力极强、极有效率,拥有绝对的忠诚之心,值得信赖。久而久之,也连带影响年轻少主对她产生了些「想认识」的兴趣。

「也许父亲大人是那么交代过。」年轻少主翻下马背,走到她面前站定。他蓄着一头银灰色的短发,穿着一身简单的便装。其生性本就勤俭朴素、认真负责又务实,不会好高骛远,算是名倾向默默耕耘的努力家。「但是,妳既然已经现身在我面前了,就已经算是违反了他的命令。那么,即使再违背个几次,也无所谓了吧,对不对?」

她因为这番口气俏皮的回话抬起头,错愕。这一望,让她顿觉瞳孔刺痛、大量的光线全一股脑儿涌入狭隘而昏暗的视野里;她不由自主瞇起了双眼。年轻少主彷佛矗立于烈光之中,闪耀夺目、光芒万丈。

「吶、一直在树上跳来跳去也挺累的,妳下来陪我走一会儿吧。」

「回少主。我……不累。那本来就是我应该要会的技能之一……」

「我说,要妳待在『地面』、这里,待在我旁边陪我走一走。妳以为自己是松鼠还是飞鼠?」年轻少主一面说,还一面指指脚下的草地加强语意力道。「反正这里现在只有我和妳,我们都不说,有谁会知道妳违反主公、父亲大人的命令?」

她捱不过对方的执拗,只好勉为其难点头、答应陪对方散步一会儿。年轻少主雀跃起来,连马匹也不顾,拉着她开始东家长西家短,滔滔不绝谈论自己的儿时经历和成长过程的一切。这是生性沉默寡言的她第一次体会到,除了喜欢道人长短的婆婆妈妈以外,男人也可以如此长舌。

孰料,这一陪,就是几天、几个礼拜,几个月。直到发现自己对年轻少主抱持着的情怀,已由原先的疏离敬畏在不自觉中悄悄改变时,她悔恨得几乎想了结自己。

我是个什么样的身分?这样卑微、低下、连自己出身于何处都搞不清楚,甚至是不具名的小角色,怎么可能——怎么可以对高高在上的雇主萌生不应该有的念头?

她开始拒绝同年轻少主出游;保护他的工作转移给另一名男性随从。年轻少主几欲在城内寻找她的踪影。奈何他虽然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纨裤子弟,却仍然和对方的身手本领相差太多,根本束手无策。

她也开始接手更多需要出城的任务,愈复杂艰难和能拖时间者愈理想。只要看不见他,就不会有所期待。愈减少待在城里的时间,就愈能减轻对年轻少主的思念情愫。

她向来如此认为。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缓缓流逝过去,她也觉得存在于脑中的年轻少主的形象愈来愈淡化模糊;相信对方也应该是如此。

她仰首望天,此刻正是黑幕笼罩于大地的深夜。万籁俱寂,昼伏夜出的她总为夜行动物们陪伴、一齐行动。她只能对着发出微弱光芒的月亮默默祈祷。

就这样吧。就这样持续下去,直至老死。

就把这份不可为人知的情感深埋于心田。无法被灌溉、使之萌芽的种子。不需要让它萌芽;不能让它萌芽。

这样的结果,一定是最好的。无论是对自己,更是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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