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女人还晓得自己理亏，也会在理亏的时候稍微放低些姿态，值得鼓励和嘉许。

「没关系，记得就好。不讲那些了。」白石似乎一下子遗忘对方要他「早点睡」的交代，就这么仰躺在床上闲聊起来；右臂枕在脑下。「话说回来，妳读过我们新闻部的刊物了吗？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

「新闻部……没有。」她根本连这所学校里存在哪些社团都还一无所知，地理位置什么的也还搞不太清楚，除了那栋阴气逼人、不是很想接近的旧校舍。此外，倒是对「佛堂爱好会」感到挺新奇。

「下次我拿给妳看，上面刊登了一些很不错的东西唷。」

「……不要跟我说是你写的小说。」

白石瞪大双眼，失声喊出：「咦？妳怎么会知道？」

「我随便猜猜……还真的啊。」手机那头的黑河守正在猛抽嘴角。

「哎——妳的直觉这么准真是一点都不好玩……」

「……真不好意思，我很不好玩。」

「我随便说说，妳不要当真嘛。」他把身子翻转一百八十度、从仰躺的姿势转成趴姿。「下次我拿一本给妳看，里面的连载真的很精彩的。绝对会让妳想一读再读、回味无穷。」

露出睡裤裤管的脚踝和脚板传来搔痒的感觉。白猫不知何时偷潜入了他房间、跳上干净的床铺，大摇大摆地用毛茸茸的身子擦过主人的脚、腿，然后走到他身边，用湿润的鼻头去拱他拿持手机的左手，还小小喵了一声。

「喂！哪有人夸耀自己写的东西很精彩的？老王卖瓜。」彼端黑河边笑边疑惑地轻蹙眉头，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

「妳不懂，我们要先肯定和接受自己，人家才会对我们有信心、才会被肯定啊！」白石听着手机那头传来她的笑声，决定多加把劲再接再厉，懒得搭理爬到自己身上的猫咪。「我跟妳保证，真的很精彩、不管是剧情还是关于毒草的知识都很仔细详尽、值得一读，不然我用项上人头担保——」

白猫还在持续对着手机喵喵叫；大概是声音没有足够传到手机对面的力道，那端的她完全没反应。

「别开玩笑了，你的首级太珍贵、我可承受不起……哎、好啦好啦。」黑河顿了顿，「等你们考完试后再说。」

「没问题，我会记得的。」白石坐起身，让手机远离白猫那两支爱捣乱的毛脚掌。「我会带几本社刊去的，妳也一定要看啊。」

猫咪开始跳上跳下，用头去撞主人的下巴和脸。不慎遭到攻击的他不由得唔哦一声。

「你怎么了？什么声音？」

「不、没什么，没事……」白石瞪着猫咪要牠别来打扰，没大没小的白猫也睁着双镶金边的圆滚滚眼睛瞪回来；还不服气地喵了好几声。

「好啦、到时候再说……」黑河丝毫没察觉到手机的另一端正上演着一场难分难解的人猫大战。「那……这样就没事了吧？你早点……」

「啊！等等，妳再等一下、我还有个问题想问——」白石一手压住正试图攀上自己肩膀到头顶的猫咪。

「你是真的想累积满十万个为什么吗？就算累积到也换不了点数或礼物的。」虽然黑河自己并不太愿意正视心中「不希望他挂电话」的这个想望。「是什么问题？你不要忘了明天还是期中考。」

「就是……」他停顿了半晌。「为什么，妳要把头发留得这么长？」

——难道，妳认为那是「有用」的东西吗？倘若真有用，那实际用处又是什么？他们绝不认为她是为了什么好看或爱美这种「世俗」的理由才留着一头麻烦的长发。感觉她自己也并不是很重视它；虽然淡淡的洗发精香味确实美妙宜人……

总不会是想拿它来「上吊」或勒死人吧。白石没说出最后这句话。因为他担心自己真的会被那头长得恐怖的黑发缠颈身亡；她的头发感觉跟她本人一样坚固。据说头发的韧度极强，每根发丝足以承受一百公克的重量；能够吊起以吨为单位计算的物体。传说旧约圣经中的大力士参孙，因为被剃掉头上的七根发而失去了神赐的力量。在日本，与头发相关的鬼故事也不少；但是他只听过娃娃的头发会变长之类的故事。

在白石丢出那道问题的同时，彼端忽然完全静谧了下来；只剩下机械运转而发出的沙沙声。

「……黑河？妳还在吗？不会就这样睡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