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金太郎拖着沉重的步伐，让小石川和小春一左一右带着离开。
期中考试的第一天，下午的校园内几乎没什么人；大多数的老师和学生都早早便离开了学校。但是仍然有些学生会会员或社团部员留着。在这所结构和建筑皆仿伽蓝的寺庙学校里，阳气一旦减弱，阴气的质量就会加重不少。特别是旧校舍所在的方向，感觉特别明显。
换好队服的白石拿起球拍，但是没往场上走去；而是走到她旁边、停住。
片刻的寂静过去，双方谁都没先发出声音。
他想问她那张居酒屋的名片是怎么回事，不过说出口的却是另一个话题。「其实，昨天看了妳和三船馆长的练习赛后，我心里就一直有个疑问……」
「你小子问题还真多。」饿得有点两眼昏花的黑河觉得视野正迷茫着、似乎即将丧失思考的能力。她脑袋斜斜地倒向一边，绑在后脑杓上的长发也无力地垂在身后；濒临体力完全流失殆尽边缘。「是什么问题？」
「妳……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朝那个方向发展？」白石看着她捞起摆在地上的背包，开始在里头四处搜刮。「就是，往武术竞技的方向……」
黑河在背包里东抓西抓；最后再拿出手时、掌上多了好几颗糖果。「有谁规定我一定要走那条路吗？」
「不是的，当然没有……」他又看着她迫不及待拆开包装，把包在里面的东西丢进嘴里。「我的意思是，也许妳能在那领域里闯出一番成就、开辟自己的天地。或许还能代表国家出赛……」
对了，她刚才什么都没吃，会饿成这副德性也是理所当然；更别说身上多出六公斤的重量，能量的消耗程度肯定更是庞大……
不管这女人是不是网球部的一员，作为一名带队领袖，白石觉得自己确实失职了；不断思考着等会儿一定要拖她去找东西吃才行。其实他非常意外——她竟然真的舍得牺牲自己的荷包，宁愿饿着自己、也要祭祀队员们的五脏庙。
「要是在海外输掉的话，那可就丢脸丢大了。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过我想自己的脸皮还没那么厚实……」黑河含着颗水果糖，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不想搞什么大红大紫。偶尔去打打拳、活动活动身子，维持基本的运动量和身体健康就够了，只是消遣罢了。」
「但是，妳拥有那样的才能和实力，难道就没有过想充分展现的念头吗？就这样搁着，不会觉得很可惜吗？三船师父他们没有建议妳朝向国际舞台发展？」
「……怎么可能没有。」她单手托着腮，不满地将嘴巴嘟起、往旁边一歪。「他们一天到晚挂在嘴上啰哩叭嗦、一直赞美我多厉害多神勇、天下无敌，连男人都打不赢我，捧我上天又猛灌我迷汤，我都快要能倒背那些老掉牙的台词了。重点是他们竟然还瞒着我、擅自帮我报名大大小小的各种比赛。要是我拒绝的话，还威胁我要缴什么见鬼的违约金——那个死老头甚至还拿有我参加的比赛开赌盘！混帐东西！为老不尊！」
黑河愈是回想就愈是光火，激动得整个人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
「那妳为什么不……好了好了，冷静点、不要生气啊。」否则只会愈来愈饿。白石把球拍夹在腋下，双手作出安抚她的手势。「不过，要是成为国际比赛的选手、打响知名度的话，参赛酬劳和奖金、甚至是当产品广告代言人的费用，一定会比当中学的保健室老师还要多很多。」
「你真是够了，还扯到什么广告代理的形象。难道我看起来很死要钱吗？巴不得追求财富名利吗？」她嗤之以鼻地冷笑几声，然后把之前对护士们提过的话再重述一遍。「简而言之，我很满意现况；虽然没多少钱、但是饿不死。人生还需要求什么。钱只要够用就好了，我才不想被那些无聊的身外之物困死。人类就是会没事找事，没烦恼找烦恼。」
这么说似乎也有道理。这怕麻烦的女人应该不至于会专程去找麻烦，但是麻烦却很喜欢来找她。「可是，难道妳不会有些什么……另外想买的小东西吗？」
「你指的『小东西』像是什么？」黑河守第一个想到的是对方送给她的黑猫钥匙圈，甚至是他亲手替她断掉的护身符绳子绑起的结。它们本身的金额可能轻如鸿毛，后者甚至不需要任何花费、只是个举手之劳「捡垃圾」般的小动作——然而，这些在她心目中所代表的意义却是重如泰山。
「譬如像是……」白石边想边数边说：「像是耳环、项链、手炼、衣服鞋子包包……之类的……」
他说话的音量在她的侧目注视下愈降愈低；那眼神中充满明显的不屑。
「耳环项链手炼？衣服鞋子包包？」微微上扬的语气十分讥讽。「到目前为止，你看过我在身上穿着戴着或携带那些东西吗？」
某部长也侧目斜瞧回去，无语。她那个用来盛装所有家当的背包是类似登山背包的款氏，外观全黑、体积不大，设计了许多方便收纳的大小置物袋和内袋、暗袋，那些空间正好被她拿来当作收藏糖果或甜食用，以期能随时提升过低的血糖值——只要别忘了收在哪个袋子的话。他不禁认为，就算她哪天从那些暗袋里挖出一堆过期的食物，也完全不意外。同时，那个背包看起来年代久远，彷佛已经使用了若干年，外皮破落剥损、伤痕累累，即使用「破烂」来形容也不为过。可想而知主人是多么重视它与「善用」它。
白石已经体认到黑河守应该拥有一副比小气的婆婆妈妈辈更俭约朴实的性格、并且极端节俭过了头；大概是和儿时的成长经历有关系，在缺乏双亲关爱和充足物质的环境中长大……也该有个限度吧喂！该买或该补充的必需品不必省成这样吧！难道是都把钱存起来了？他肯定和赞美她俭约谨慎的个性，然而最后还是忍不住想在心里吐槽一下。
「那些物质能干什么用？浪费钱。如果我手边有多余的闲钱，第一样要买的东西就是书。否则就是存起来。」
……竟然用「物质」这词来替代对某些女人而言可以算是第二生命的装饰品们。而她身上除了用来蔽体的运动服和鞋子这些基本配备、以及训练体能用的器材，就只另外戴着那个用草书字体写着「玄野川」的黑底白字的护身符；根据她的说法，那是归属于安倍晴明麾下的某支阴阳师流派，并且还能以水为媒介、进而使用咒术云云……无论如何，这对于身为普通人又过着普通的学校和家庭生活的网球少年而言，绝对是玄妙得连想象都无能的怪事。
脑筋动着动着，紧接着又蹦出了个疑问——这女人又不姓玄野川，这个姓氏跟她有些什么关连？该不会是什么远古以前的祖先的姓吧？哈哈哈哈……
部长在心底傻笑几声。「说到这，妳还真喜欢看书呢。」而且那些老书都像是从博物馆或古墓里挖出来的宝物那般破旧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