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好意思麻煩我,那只好麻煩其他人了。」
「咦?要麻煩誰?」
女學生從自己的位置只能看見她在手機鍵盤上按了兩三下,然後湊到耳邊;神情有些不甘不願。
「豐臣老師……嗯,妳小聲一點、可以不用那麼興奮,我的聽覺很正常……不過只是通電話有什麼好高興的。只是想麻煩妳一件小事,請帶個咖哩麵包……不是我要的,我不用、什麼都不……呃?妳等一下,聽我講話……豐臣老……喂?喂喂?」
後藤以玩味的目光欣賞著對方發狠瞪住手機外加咬牙切齒的氣惱模樣。手機那端應該是自行掛斷了。在沒經過同意的情況下。
「這傢夥,到底是要不要聽人話……自顧自高興個屁……」
「黑河老師,妳打給剛才那位老師嗎?」
黑河點點頭,坐回辦公椅。
「她叫什麼名字?是教哪科的老師?」
「豐臣秀子,一年級班的……不知道哪班的導師。隨便怎樣都行。」這種無聊又不重要的小問題從來就不在她腦子裡需要費力氣和時間操心的領域內。
「豐臣秀子?啊、就是她啊!」後藤躺在床上,翻到面向對方的姿勢。「我們都在傳說這學期來了個和豐臣秀吉名字很像的老師,而且還是位打扮品味不俗的美女……原來就是剛才那位。我沒看到她的長相……」
「等等就見得到本尊了。」黑河守坐回辦公椅,重新戴起耳機,並且扔了一顆糖果在嘴裡。「不過就是個走出門忽然撞見不怕嚇到的正常人類,有什麼好看的。」
後藤少女笑了笑,然後凝視著對方的側顏一會兒。「黑河老師。」
「……怎麼?」
「其實……」女學生認真地打量起對方的容貌。「我覺得妳長得並不差啊……應該算是清秀類型的吧。外表看起來和我們差不多。妳的左邊臉是怎麼受傷的?」
「我長得像人類還是像怪物都跟妳沒關係,閉上嘴巴乖乖躺著。」那句「外表看起來和我們差不多」應該能解讀為稱讚意味吧。
不過,少女並沒就此順從。「我覺得、要是老師妳願意的話,一定可以找到很棒的人當對象,只是可能要花點時間、要有點『耐心』……」
直到被狠瞪了以後,後藤才聽話閉嘴。
在豐臣秀子回來之前,過了安靜的十幾分鐘。後藤少女側臥在病床上,靜靜地端詳著坐在辦公桌前的人。
之前她覺得,黑河守給她一種「透明」的感覺。
那並非會被無視、「看不見」或「存在感很低」的意思,而是乾淨、澄澈清透——彷彿能從這端望到另一端去。
就像一潭清澈的活水。
和她從頭黑到腳的打扮無關,這純粹就只是一種關於氣質層面的描述和形容方式。
實際上,「存在感很低」這種用語是完全不適用於那個人的;那一身的黑,低調卻異常醒目;雙手不是戴著墨色的斷指手套就是連指護腕;一頭不知為何而留的黑髮長過腰際,分明覺得不太符合她果斷俐落的個性,卻又莫名覺得與外表相當匹配。黑河守的存在非但不低,甚至氣場強得無法讓人視而不見。
靜下來的時候,感覺像不存在似的;動起來的時候,卻又是那麼電光石火又驚天動地。
宜靜宜動,剛柔並濟。是應該這麼形容嗎?
透明、澄澈剔透——似乎具有形體,卻又會任意改變、模糊而捉摸不定。
就好比像——
濺出水灘的水沫;影塊邊緣的輪廓。
明明就在眼前,卻彷彿隨時會消失不見;即便失去了形體,卻也非常清楚她就在那個地方。
若即若離,若遠若近,若有若無。
沒來由想到類似的譬喻方式。她也不曉得該如何明確闡釋這種想法,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
後藤少女躺在病床上,胡思亂想到忘了休息。
黑河也察覺得到少女完全沒把心思放在「休息」這件事上、腦子裡大概亂糟糟的一片,但是不曉得原因;總之也懶得理會。只要少女的氣喘病別發作就謝天謝地了。
期間,擺在辦公桌上那支黑殻銀紋手機又收到了那通未知號碼的來電。
黑河看著顯示在螢幕上的數字。
無緣無故的,心裡萌生起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感。
這股不安的預感導致她遲遲按不下通話鍵。電話就這麼響到自己切斷。
「黑河老師,妳怎麼了?」
「……沒事。」
「那是誰打來的?不是剛才那位老師嗎?」
「不知道,應該是打錯的。」
少女看著對方把手機放回桌面,就不再理會它,也不想繼續開口的態勢;便也不好意思再多問,於是乖乖保持安靜。
又過了一會兒,女導師才出現在門口。女學生後藤也坐起身。
「不好意思,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