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不见为净,别看牠不就行了。」黑河本来想「亲自」帮助女导师别开脸,然而她看了看自己沾满污垢的手指和护腕布料;最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丰臣秀子消沉地垂下双肩。过会儿,当她的视线无意间对上摆于木架上的娃娃们时,倏地克制不住浑身颤抖、毛骨悚然起来。
每尊娃娃都被随意放置、或歪或斜,手工制的脸蛋们一张比一张还要精致美丽,穿着华丽的奇装异服,看得出来应该是根据各国人种特征和文化特色所制作出来的娃娃,委实和这间破败的旧书店不相符合。
丰臣秀子不敢再盯着那些或没表情、或微微浅笑的娃娃脸蛋,以及那一双双颜色各异的假眼珠子,轻轻地拉了拉某黑衣女的袖子。
「这次又怎么了?」对方神情就像个不断被吵闹的孩子打扰的父母一样。
「黑河小姐……」女导师咽了咽唾沫。「我觉得……那些娃娃,好像……都在看这边……」
黑河偏过头、望向木架上的娃娃们。
「只是幻觉吧。」
「是、是吗……」
就、就是说……它们本来就被摆成脸朝向这里的角度嘛……丰臣秀子也这么说服着自己。不过,她愈是待在这间老店里,就愈觉得不舒服、头晕目眩,愈来愈冷;高挑的身子还剧烈地晃了一大下。
黑河见状、终于放回了手上的书。「丰臣老师,我们走吧。」
女导师立刻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
就在这时候,摆在角落的那台旧电视突然自行启动了。
「呀啊!」毫无心理准备的丰臣秀子反射性尖叫一声。
黑河神色自若,没等不确定会不会开口的老人吩咐,自己就先走上前;途中跨过散乱满地的垃圾杂物,弯腰伸手去碰触开关。
然而试了几次,却关不掉。
丰臣秀子益发觉得毛骨悚然。她胆战心惊地盯住黑河那只猛戳猛按电视开关、戴着连指护腕的右手。电视屏幕上布满黑黑白白的长条格子状噪声;沙沙声在宁静的老店里听来异常吵人。
「黑、黑河小姐……?」女导师战战兢兢地出声呼唤。吵人的噪声中没来由夹着物体碰撞的声响。她转头一看,发现是木架上有个娃娃倒了。那只娃娃的长发是黑色的,一张雪白、涂着腮红的小脸,上头缝了两只圆滚滚的黑眼珠子,穿着绣有牡丹花的大红色和服。看起来像一尊市松娃娃或座敷童子。
视野中的光线愈来愈暗,头晕难受的感觉愈来愈严重。丰臣秀子不顾自己可能会有走光之虞,抓紧裙子就地一蹲,脸色愈来愈苍白。
黑河直起身子、冷啐一声,斜眼瞥向柜台后方的老人。
「叫祂们安份一点。」
祂、祂们?谁?意识不甚清楚的丰臣秀子歪头的角度更大。
老人没从手上的和缀书中抬起头、也没回话,只是随意摆动着一只枯枝般的手臂。
黑河又按了一次电视开关,这回顺利关掉了它。
「这里还是一样吵死人……真烦……」
「黑河小姐……?」
黑河没理会女导师的呼唤,一边不满地碎碎念一边往门口走去;经过时还顺手扶起那个倾倒的日本娃娃。女导师赶紧站起来,慌慌张张地跟上。
×
直到两人步出旧书店之后,老人依然没把注意力放在外型貌美的丰臣秀子身上,连询问她姓名与身份的意愿和举动都没有,就彷佛她从没出现和不存在过一样;黑河也双手空空地离开。双方没打招呼也没相互道别,活像完全不认识的两名陌生人。
走了一段距离以后,不适感才渐渐消退。丰臣秀子松了一大口气。「奇怪,我刚才怎么会觉得那么难过呢……」
「是妳自己体质虚弱吧。妳也看见了,那里的空气不太流通,又小又脏。」黑河神态淡漠,口气更是不冷不热、毫无情绪。
「唔、是这样子啊……」那,又是为了什么要进去那种又小又脏又乱的地方呢?重点是这黑衣女貌似丝毫不受影响。女导师用哀怨的眼神斜睐对方。「那妳为什么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呢?」
「不要把我跟妳们这些娇滴滴而且禁不起半点风吹日晒雨打的软弱千金大小姐相提并论。」对方回话的口吻冰冷非常。
那一长串极其无礼的形容词汇使丰臣秀子的神情变得更加哀戚。「人家才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只要是人就会有害怕的东西嘛……」
「……人家个屁。妳都几岁了,住口。」那种太少女风格的自称会让她瞬间联想到搞笑二人组当中的某三八小平头;只要一想到、火气就禁不住猛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