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认识多久了啊?不是从小就在一起的吧。」
「呣……我想想。」金太郎从盘坐姿改变成双膝缩在胸前的姿势,手指在榻榻米上画来画去又绕着圈子。「那时候,我是小学、一年级吧……阿守已经是高中生了。」
「你小学、她高中……」一氏裕次扳着手指数数。「这样算一算,差不多有四五年了吧。其实也不算很久。」于是,他又被嘲笑「你真是够了数学竟然差成这样」云云。
「嗯、好像真的不是很久。」野生小儿点点头,然后仰望装设有日式吊灯的天花板。「不过,我却总觉得好像在很早以前就认识她了。一开始就没什么陌生的感觉。而且她是英雄,我一开始就很喜欢她。」
少年远山金太郎的小脸上突然浮现出迷蒙悠远的表情。一票二三年级生有点无法适应他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和他一贯大剌剌的性情实在有些违和——相当违和、非常违和。
「说起来,金太郎。」财前光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视线从手机屏幕中抬起。「去年全国大赛的准决赛,你有去看吧。」
小少年捧着脑袋,点了几下。比赛结束之后,他还跑去和未来的前辈们抢西瓜吃。
「既然你有去,为什么没找黑河老师一起去?」
「我有啊!而且一直邀、一直邀——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叫她陪我去比赛会场。吵到她受不了、还在我头上敲出好多肿包……痛死了。」满脸惆怅的金太郎摸了摸头,彷佛肿包还在那些地方。
「可是,阿守说她的事情很多,什么学校啊、考试实习啊、拳馆啊、比赛啊、还要打工啊、不然就会没钱没饭吃之类的,事情一大堆。虽然我说要是肚子饿的话可以去我们家、我妈妈会请她吃饭,不过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还踢我的屁股……」小少年边说边摸着臀部,表情也愈来愈悲伤,接着整个人往地上一倒、并且蜷缩成一团。「最后,我只好自己去看比赛了。害我当时很伤心难过。」
「打工?她做什么?」除了部长和小关西新星之外,所有人都在交流目光。实在难以想象在这个社会上有适合那女人的普通工作。黑河守一副就是该投入秘密调查局或特殊急袭部队或黑道或从事「暗杀行业」这些领域、奉献自身技能的样子;否则应该算是「另一种意义」的暴殄天物吧。
「唔……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快递还是送货员吧?有时候好像也会去医院、不知道去做什么,其它的就……阿守从来不和我提这些事的,总是反驳我什么小孩子不用知道那么多这种话。而我真的还是小孩子,所以也没办法……」远山金太郎已经哀怨得滚进墙角种起香菇。「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和我爸爸妈妈聊过,爸爸和妈妈什么都不告诉我,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
「快递和送货员吗?感觉好像挺合适的……」所有的脑袋瓜里都在想象一身黑衣的黑河守在路上、以极高超的技术疯狂飚车的画面;甚至还有本事飞檐走壁、上天下地。愈想愈心惊胆颤。「停停停……还不要继续想下去了,真可怕……」
「可是,小金你那时候看起来一点难过的样子都没有啊、既高兴又愉快。」一氏裕次才刚说完,金色小春便随即抢话:「就是说!你还跟人家抢西瓜吃!平善前辈还特地来看我们的、却没吃到多少,原哲前辈也是,一半以上的西瓜就都进到你的肚子里了啦!」
「那是因为看了比赛,我就打起精神了、热血沸腾了嘛!」偶尔……时常任意妄为的小少年完全没将前辈们的抱怨收进耳里。「一有精神,我也就觉得饿啦!幸好你们当时在打西瓜呢!」
倘若是远山金太郎的话,低潮期的确不会持续太久。一点都不奇怪。
「假如今年再有机会打西瓜的话,你绝对不能把全部都吃光光啦!」
「去年打西瓜是因为输掉了准决赛,要是今年……」忍足谦也喃喃自语到一半,突然猛地回神、蹦跳起身。「喂!今年怎么可以再打西瓜!打西瓜的话不就表示我们输掉了吗?!这怎么可以!绝对不能把目标放在打西瓜上!今年绝对要吃到烧肉!」只要一回想去年那场第三单打,浪速小子就心有不甘、满腹怨气;埋怨自己的闷气。
财前光忽然想起,先前自己随口作出邀约某女一起去打西瓜的提议。不晓得她那时候借火柴是想用在什么地方。「以老师那种个性,会拒绝去你们家吃免钱饭根本就是正常的、一点都不意外。」以黑河守的个性而言,手持削铁如泥的「武士刀」潇洒挥舞、将西瓜斩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的,似乎比较符合她「勇捷」的形象和作风。
「就是说!没缘没故的,那家伙怎么可能会老实接受免费的施舍。」一氏裕次看着曾经送过她巧克力的小春。「就算接受了,也非还不可吧。虽然情况似乎是有渐渐好转……」
「才不是施舍呢!妈妈常常说阿守愿意帮忙照顾我很辛苦,就算去家里吃顿晚饭也没什么……」
「照顾你的确是最辛苦的工作没错。」众人深表同感,一颗颗头点个没完。尽管辛苦归辛苦,但是因为有了远山金太郎入队,倒也增加了不少乐趣;前辈们总是睁只眼闭只眼、放纵着对方耍任性,把他小朋友当成了网球部的「吉祥物」。
「好在她只敲你几颗肿包、愿意留你一条小命,该感恩了。想一想,那家伙对你这小子还真仁慈。」浪速小子用嘲弄的语气说道。「看样子,黑河真的很重视你呢。」
「那是当然的啊!阿守对我很好的!」小少年点头如捣蒜,艳红发丝飘动个不停。「一定是为我好,所以才不跟我提太多事情吧……妈妈也常常叫我不要太缠着她问东问西的。不然如果她哪天觉得被烦透,就真的不理我了……」
看样子,在远山金太郎的心目中,所谓「很好」的定义,和一般人应该不太相同。也有可能是他只能用这种想法说服自己。
「说到你妈妈……对了、金太郎……」千岁千里搓了搓小少年的红发。「你母亲是不是曾经提过,黑河受过重伤……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远山金太郎捧着双颊。柔嫩的小脸蛋被往上推挤,活像两团软绵绵的麻糬。「那是在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吧……就是有一天,我妈妈突然问我要不要去医院,说是要去探望阿守……我当然要去了,而且吓了一大跳,一直问妈妈说阿守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住院、会很严重吗?但是妈妈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摇头、然后带我去……」
那是小少年第一次真正踏进医院的病房。身强体壮又开朗乐天的远山金太郎,对于医院的意象是陌生的;除了例行性的预防接种与健康检查之外,和这种地方可以说完全绝缘。甚至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还以为医院就是医生和护士的家;医生是爸爸,护士是妈妈,儿童病房的孩童都是他们的小孩……诸如此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