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说得也是。」
「那么,我也差不多该休息了。」
「呃、是……」少女慢吞吞地打开摆在墙边的柜子门、拖出一个大容积的包袱。里面装了睡袋和薄被。是她回家一趟以后、再偷渡出来的;并且也顺便沐浴过才回来。既然她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留在病房里,那就绝对不可能向医院要寝具;况且追加的寝具也规定只能给病患使用。
原本宇垣翎打算只盖件外套就度过这个晚上;然而被幸村一口回绝。
「假如妳想留下来过夜的话,就必须准备充分一点才行。虽然现在已经是夏季了,不过晚上多少还是会有点凉意。我不希望妳为了我委屈自己、让自己着凉生病。这样我会很过意不去,无法原谅自己的。」
「呃、也不至于到无法原谅自己这么严重吧……」
尽管睡在不怎么柔软又冰凉的长椅椅垫上,对女孩子的娇躯而言就已经算是委屈;但是少女不顾反对坚持己见,少年也拿她没辙。大部分时候,宇垣翎可谓「唯幸村精市之命是从」;却仍然也有她绝不退让的事情,
幸村坐在病床床沿,看着宇垣翎把睡袋铺在长椅椅垫上、摊开薄被。
「幸村,你放心啦!不要看我好像中看不中用的样子,其实我是很强壮的哦!千万不要小看我喔!」说罢,少女还故意弓起上臂、得意洋洋地向对方展示「肉眼不可视」的二头肌。
幸村忍不住被逗笑。「好好、我知道了,我相信妳。」
哄孩子似的语气让宇垣翎不开心地稍稍鼓起双腮。虽说她其实也甘愿被对方诱哄,被对方当成孩子也无所谓。
少年自己在病床上躺平,少女也钻进睡袋里,并且将薄被往睡袋里头塞、盖在自己身上。
「那、那……幸村,晚安……」翎少女的音量低得几乎听不见。就如同她自傲的二头肌那般。
「阿翎,晚安。」幸村看了她一会儿,拍拍自己「身旁的位子」、用不放心的口吻道:「妳那样睡真的好吗?要不要干脆到我这里来……」
「不、不用了!我这样、很好、很舒服——」宇垣翎慌张地插嘴驳回对方的建议,身子一翻、背对着对方。
幸村浅浅地微笑了下,试着让自己入睡。
虽说是努力试着让自己入睡,他却仍旧做了恶梦。
梦里,他发现自己被浸在液体之中;虽然他不确定这实际上是什么。液体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明明应该是这样,不过他却看得见自己周遭漂浮着许多东西。
数量最多的还是骨骸。大大小小的头颅、以及不晓得是身躯哪部分的碎块、断肢残臂散落得到处都是;另外也有娃娃。又是娃娃,而且都不是完整的。此外,也包括了刀剑枪叉戟和盔甲等兵器。
到底代表着什么?这些东西。
幸村尽可能地抬高下颚、竭尽全力想浮出液体表面。液体却彷佛拥有自我意识般地,把他全身纠缠得死紧。
『你感觉得到吗?』
说话声在耳畔响起。是那名老婆婆的嗓音,那个身穿黑色和服的老婆婆。
『这样的……精神……』
我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可能?
这是谁的精神?谁的意识?
幸村想反问,却觉得密度极高的液体全都往自己的口鼻灌入;液体浓稠得恶心,包裹住他的肺叶。顿时感到一阵可怕的窒息。
没办法呼吸了。
『哎、你还真是不懂欸?亏你还潜入了算是深的层次……』
这种——「濒临死亡」的层次。
……濒临死亡?谁的死亡?谁会死?
难道是……「我」吗?幸村胆战心惊地思忖。
『「如果」是的话,那就好了吶……』
老妇人的语气和腔调都让他打从心底极度不舒畅起来。
那种遗憾的语气。彷佛是希望他真的死掉一样。
幸村突然产生了种莫名奇妙的认知。
——他现在真的在做梦吗?
说不定这不是普通的梦境,而是他的灵魂出窍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幸村曾经读过一点相关书籍,依稀记得书里的内容表示梦境应该能视为大脑潜意识的精神活动,和实际的体验不见得具有关连性。
而他现在的情况和做梦正好相反。是灵魂出窍到了「接近死亡」的边缘。
……接近死亡的边缘?那是什么地方?
幸村突然发现自己脱离了浓稠窒息的液体,头颅、骨骸和娃娃以及武器那些东西都不见了。他知道自己正站着,但是不晓得站在什么地方、自己身处于何处。
『欢迎来到、三途之川——』
幸村转头,穿着黑色和服的老妇人就在他身旁。
老妇人抬起手。他顺着对方指去的方向望。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条河流,黑色的河流;河流的两岸堆满了石块、而且开满了黑色的喇叭状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