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也觉得自己几乎要大叫起来。
不晓得过了多久,就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时——终于传来「喀咚」一声、被砍断的头颅滚落在地。长发凌乱地盖住脸庞。
喊叫声轧然而止。少了头的身体却没倒下、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持刀的手依然在晃动,刀身流满浓浊的暗红色液体以及固状血块。从断裂的颈部可以望见与血液相同色泽的肉块、与灰白色的颈骨。
幸村不知道这种情况究竟代表什么意义,体内涌起一股股想呕吐的冲动。作呕感没停止过。
此时,穿着黑色和服的老妇人再次现身。她拾起那颗头颅,检查了一下脖子的切口处。
『呵呵、不愧是小姐的刀法,砍得挺漂亮的。』
那具无头身躯还在走动,偶尔会乱挥几下染满血腥的大太刀。
老妇人拨开覆盖在头颅脸上的长发,怜惜地摸了摸女人的脸颊。
『小伙子,你瞧瞧——我们小姐,长得很可爱吧。』
老妇人将头拿到幸村面前,后者也真的打量起头颅的容貌。虽然那张脸上沾了血迹和脏污,不过,他更确定这个人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那名黑衣女。
为什么,会是由夜叉变成的……
正当他心里这么想时,头颅上那双原本轻轻闭起的眼睛蓦然睁开、瞪大。
呜哇!幸村听见自己的惊呼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弹跳。
女人头颅上的两颗眼珠子转动了几下,然后视线停在少年脸上。少年一动也不敢动,浑身冷汗涔涔。
接着,头颅上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是想说话。然而流泄出来的却不是声音或言语,而是瀑布般的鲜血。鲜血大量大量地涌出,伴随着不规则状的大小血块。
脑袋和身体都分家了,为什么还能从口中流出血来?幸村一面感到惊惧仓皇,一面却又思考着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大概是因为在梦里的关系吧。
『哎呀……小姐,妳快把嘴巴闭上啊、不然会一直流血的。真是……』
老妇人丝毫不在意双手和全身被染成血红,只管抱着年轻女孩的头,表情满是爱怜。
『乖、乖……』
老妇人开始亲吻年轻女孩的头颅,抚摸她一头长度惊人的黑发。那颗头闭上了嘴一会儿、又张开嘴巴、喷出血沫,有几滴血溅到了妇人脸上。然后,女人包括嘴巴在内的七孔又开始涌出暗红色鲜血。被血液淹没而看不见眼珠子的双目彷佛两枚深邃黑洞。
『小姐,这样不行哦……坏孩子,就是要这么做……』
老妇人突然张嘴,一口咬住女人的额头。那颗头发出微弱的呻吟声。
由于角度的限制,幸村无法确认头颅上的表情如何;倒是老妇人抱着女人的头开始啃咬,瞇起双眸对着他笑。
身穿黑色和服,眼瞳是碧绿色,一边耳朵缺了一小角的——老妇人。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
真的是人类吗?
那双犹如绿宝石般的眸子,锐利得彷佛能看透一切。和老迈的外表一点都不相符合。
以及,那名女神官。
夜叉、人类;是夜叉,还是人类?是人类…或是夜叉?
直到书本从手中松脱而跌落在地、发出响亮的撞击声时,幸村才从陷入梦境的回忆中猛然惊醒。
最后……怎么样了?那个女人和老婆婆。
不记得了。无论是画面、味道亦或声音,全都只剩下模糊得记不清的印象。彷佛电影播放到一半、忽然在屏幕上显现噪声或者直接中断。最好也别记得。为什么会做那种怪梦?他觉得有点头晕想吐,身躯微微发冷。
「精市哥哥,你怎么了啊?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找医生看看?」
幸村来回看了看孩子们忧心忡忡的小脸,微微一笑。「不、我没事,不要担心。」
「真的吗?不舒服的话千万不要勉强哦。」一只只小手都搭在他看似纤细、实则训练有素的臂膀上。「我们都最喜欢精市哥哥了,希望你要尽快好起来、再回到球场打球!」
「对啊!你一定要变成世界级的网球选手、世界第一的网球选手!」、「我们都会支持你的,你一定办得到哦!」
除了球队伙伴和某银发少女以外,目前正在住院的幸村精市就只常跟儿童病患们在一起。小孩性情天然又纯真,他们会表达出最直接而且最坦率的关怀,时常让他感动不已。和孩子们相处互动的过程中,幸村心里也会不断产生还能活下去的希望——总有一天能完全康复,率领立海大附属中学网球队再次征服所有对手、夺得全国冠军的宝座。尽管有些罹患重病或慢性病、遗传性疾病的孩子,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长大。
在不知不觉中,孩子们成为了支持他的力量;他也企盼自己能成为对方的力量。
捧着图画书的双手悄然捏紧,幸村对孩子们绽放最温暖和煦的微笑。
「我会努力的……大家也不要放弃,绝对要勇敢一点,知道吗。」
期望哪一天,有什么人会因为他的支持,获得往前进的勇气。
孩子们纷纷齐声附和「是」或「会」。
「对了,小苗呢?」
「她妈妈刚才来医院看她,顺便一起去做检查了。」
幸村点点头表示了解。他不太清楚每个孩子住院的原因是什么,总觉得要是问了、可能会带给对方二次伤害。就如同他排斥自己的病情被打破砂锅问到底一样。
「不知道小苗生了什么病……」有个小男孩趴在幸村腿上,托腮呢喃。「希望她没事、可以很快好起来。」
「……会的,一定会。」
幸村精市温柔地摸摸孩子们的脑袋,用清晰和缓的嗓音为他们念故事。
这是目前的他仅能替眼前的人们所做到的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