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见不着少女那抹闪着银光的纤影之后,幸村才缓缓转身,踩着缓慢的步伐走回病房。
他的心情比脚步更加沉重。
实在是不想回去;回去那个有如干净牢笼的地方。
真想尽快离开这里;愈快愈好。
然而,不可能在没完全康复的情况下离开。
一想到手术成功的机率,幸村的情绪就益发低落。
无力的感觉再度侵蚀着身躯与四肢;双脚晃得站不稳,他不得不扶着墙壁。
「可恶……」幸村将眉心拧扭出许多皱折的前额靠住水泥墙面,口中流溢出象征不甘心的低喃。
墙壁旁边就是一扇窗户。窗外已经是一片全然的漆黑。透过反光作用、窗户呈现出照镜子般的效果。
他的视线随意扫过那面形成镜子的窗玻璃。看见自己的身影投射在玻璃上,也不经意瞥见了某种东西。
双眼不知不觉瞪大。
那个……出现在他肩膀后上方的「东西」,是什么?
×
翌日,当黑河守和木下朝果一同走进今井医院、并且正好巧遇幸村精市时,却见最后者迅速别开脸、接着快步离开。
中年妇人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立刻转头瞪向身边的年轻女子。
「……护士长,为什么您要用那种类似『审讯犯人』的眼神瞪着我?」
木下朝果劈头便问:「妳是不是对幸村同学做了什么?」
「我?」黑河守睁着两只黑漆漆的瞳眸,一贯波澜不惊的脸孔中渗入了几丝无辜之色。「昨天下午的研讨会场次结束后,我就马上离开医院了,之后也没再回到这里来。根本连话都没讲上几句,哪有机会对他做什么?而且重点是我对他做什么要干嘛?我根本就不算认识他。无冤无仇的,我才不想自己找罪受。」
那种人——幸村精市,单凭外表判断、用膝盖想也能肯定绝对属于「人气角色」之辈,而且还是「超级无敌」人气角色的类属;而她大小姐向来就和那类人种八字不合、水火不容、天生犯冲。即使对方现在病恹恹的,也能依稀感受到一股奇妙且隐晦的强大气场。铁定是合不来、绝对是合不来。
至于对他「做了什么」……有点袖手旁观的行为算是吗?不过,黑河守坚持自己只是尊重病患的意愿、完全依照「病患本身的要求」决定行动罢了。严格说起来,她可是「没对他怎样」;起码和四天宝寺中的那群人相比。
呣、除了似乎是讲了些「不该讲」的话……以外。
木下朝果偏着头思忖了会儿,也认为颇有道理。在妇人的印象中,黑河守向来就是那种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独善其身性格;只要别去招惹她,她是绝对不可能会主动去侵扰任何人。
「那,为什么幸村同学一看见妳,就火速闪人了?」尽管如此,妇人却一点都不感到意外,反而觉得十分理所当然。
这回,换黑河露出质询的眼神斜睨对方。「护士长,我们是一起出现的……说不定,他介意的对象是您。」
「啊?咦?会这样吗?可是,我这么照顾他、每天嘘寒问暖的……」
「或许人家根本就不需要您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三不五时的问候。」黑河一边走向会议室的大门,一边用风凉的态度抛下使中年妇人备受打击的言词。「搞不好他既独立又坚强、已经忍受很久了……觉得护士长很啰嗦又烦死人,只是不好意思讲出来,怕可能会伤到您的心……之类的吧。」
「妳怎么这样说……我、我的心已经受伤了……难道幸村同学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有名小护士刚好经过,顺道关怀了一下窝在墙角画圈圈兼种香菇的上司。「护士长,您怎么了啊?身体不舒服吗?」
黑河嘴角噙着幸灾乐祸的邪佞笑意;以「不负责任发言」落井下石也是她大小姐的拿手绝活之一。不开口不出手则矣,一出则惊天地泣鬼神;会将目标打到地狱的最底层、绝望的深渊,结果是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不远处,有名蓝色系的年轻病患正站在转角后方,目送黑色系的长发年轻女子随着人群走进会议室大门。
他一双蓝紫色的眼眸比精制过后的宝石更光辉璀璨,然而流转于其中的情绪却森冷得毫无温度。
除了冷漠以外,还多了些许畏惧。
畏惧——幸村精市从没意识到自己还会畏惧着什么。除了可能「无法打网球」这件事。
况且,畏惧的对象还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话说回来,既然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又为什么会作那种梦。
一想起昨晚无意间瞥见的「那个」、以及梦境,幸村仍然心有余悸。
那是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恐怖。
打从体内深处涌出来,又深入到骨髓里去的恐怖感。
「精市哥哥,你怎么了?怎么站在这里发呆?」
孩童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伴随着衣袖被轻轻拉扯的感觉。幸村低下头,对孩子们微笑。
「啊、我没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