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吉若开始抽搐眼角。这女人是来捣乱的吗?
「呵呵呵、没关系。」见多识广的老人也不以为意。「妳是从大阪来的吗?」
长发黑衣女点了点头。
「那妳一定累了吧、跑得这么远。来、进来坐坐,稍微休息一下吧。」日吉祖父对她招招手。「顺便瞧瞧中禅寺那个老家伙想给老夫什么好东西。」
进了道馆以后,老人递了一张坐垫和一杯茶给客人。客人遵照老人的指引卸下所有家当、暂时搁在木板墙边,然后把那个圆形包裹摆到老人面前。
「黑河君,请坐、不要拘束。东西随便放就好啦。」交代完客人后,日吉爷爷接着对自家孙子说:「小若,你还在发什么呆?继续练习吧。」
「……是。」
原则上,日吉若并不会排斥在陌生人面前练武。道馆时不时会来些参观者;有些是在考虑要不要交钱入馆学习而事先鉴定、有些则是为了纯参观而参观,也有些是同行为了切磋琢磨武艺而上门。无论是哪种访客类型,日吉都已经习惯到不能再习惯。尤其他身为馆长的嫡系孙子,理所当然有义务当当活招牌、替祖父宣传道馆的名声。
然而,那名长发黑衣女的视线却让他莫名地感到压迫。
黑河守四平八稳地跪坐在垫子上,丝毫不如一般年轻孩子那样没过几秒钟就腿麻得跪不住,倒在地上哎哎叫;她的双手呈八字型摆在腿上,背脊挺得比芦苇还直,双眼瞬也不瞬地欣赏着正在练习古流武术的日吉若。
那并非真的是一种「欣赏」的态度,倒比较接近于「审察」。
眼神既严厉且锐利。
日吉若觉得自己的动作迅速不起来,愈来愈缓慢而且僵硬。
所幸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老先生引开了。
「好——让老夫见识一下,那老家伙想送什么呢——」日吉爷爷兴致勃勃地解开系住圆形包裹顶端的绳索、揭开布巾。
圆形包裹的真面目的确是一个如假包换的瓮。瓮的开口用麻布和软木搭配塑料纸堵住、最后用细绳固定住。
竟然用什么塑料纸,简直太煞风景。那个陈年老瓮的古味就这么被破坏殆尽了。场上的日吉若用眼角斜瞥过来,不以为然地暗忖。
「小姑娘,妳不知道这里面装了什么吗?」
黑河摇摇头。虽然她扛这个瓮扛得肩膀都快和身体分开了,但还是从没想过要一探究竟。
因为那不是要给她的、不是属于她的东西,当然不能任意乱来。黑河守尊重他人的隐私;同样的,也绝不允许什么人侵犯进她的地盘。
日吉家祖父一打开封住瓮口的软木和麻布以及塑料纸,里头随即飘出一股……浓烈的气味。
浓烈的——陈年老酒的气味。
那股酒味让黑河守忍俊不住弹离几公尺远。小时候的遭遇导致她对酒没什么好印象。
「哎呀哎呀、原来是这种东西啊!闻起来真是不错。」日吉家祖父用双手掂了掂瓮的重量。「这玩意儿还真是不轻,那老家伙也实在是……竟然让妳这个女孩子背着走这么远的路,太狠心了吧。」
「不、这没什么。」
原来这个瓮里面装的是酒……那个开旧书店的臭老头,竟然让我背我最讨厌的东西,而且还背了这么久。肯定是故意的。思及此,黑河守禁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日吉家祖父暂时放下那坛酒瓮,开始和来访的年轻女子攀谈。
「妳是怎么和中禅寺那个阴阳怪气的老头产生交集的啊?老夫还以为那个老家伙没朋友呢!」
理由很简单,因为她同样是个阴阳怪气的家伙。黑河没老实回答对方的提问,只是在心里默默想着。
老人继续和客人闲话家常。结果,问到了年龄和职业、以及套出她是一名走无差别格斗派路线的自由搏击选手,而且还是个重机玩家、外加平常没事就会练练射击技术等这些基本信息。
「妳真厉害。」老爷爷惊讶地赞叹道。「这些专长真不是女孩子会的啊。」以他们这种社会阶层所认识的名门闺秀而言,那一位位千金小姐必须学习的功课不外乎是茶道、陶艺、花道、或者舞蹈、音乐、绘画之类的。特别是音乐。日吉若就读的私立冰帝学园,学校还规定每名学生至少要懂得一种乐器。
遗憾的是,黑河守对于音乐和美术这种东西向来就一窍不通;从前的学生时代,她这些需要丰富想象力与鉴赏力的术科成绩全都不怎么样。此外,与其要她跳舞,还不如耍拳弄脚打倒敌人要来得容易。
「实在太了不起了,老夫真佩服妳。」
黑河守默不作声,完全无法判断这番话究竟是褒亦或贬。她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千金小姐,所会的当然也不是那类用来陶冶心性和培养气质的项目。
日吉爷爷看了看年轻女子,又看了看正在旁边练习古流武术的自家孙子。
「小姑娘,妳要不要喝一杯?妳应该成年了吧?」老人一手拍拍酒瓮,一手做出举杯饮酒的手势。
「不了,我对这个有点……」
「呵呵呵、没关系。」老人也只是提议好玩的,他才舍不得把难得到手的美酒分享出去。「对了,老夫有个不情之请……不晓得妳愿不愿意听听看。」
「请问是什么?」黑河守跪回垫子上,对老人微微低头、态度相当恭敬。「假如我办得到,必当尽力而为。」
「办得到、妳一定办得到,这很容易的!」日吉祖父也相当满意她的表现。虽然她的身家背景大概不如千金小姐们,却出乎意料地拥有不输千金小姐的良好教养和娴雅仪态;并且似乎已经非常习惯传统跪坐礼。光是最后那点,就足够得到老人的欣赏。「老夫的要求就是……」
日吉家祖父对黑河说道,眼神却是望向日吉若。
「——希望妳能和咱家孙子较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