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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象征放学的钟声打响之际,也紧接着迎来了课后的社团练习时间。在这之前的几堂下课,向来习惯跑保健室的网球部部长完全没现身。
呼……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假如被无故踹了一脚还有办法毫无芥蒂跑来的话,那才是件怪事。不管是胸怀再如何宽大的人物,都绝对会忍受不下去那种莫名奇妙的对待。
黑河心不在焉地收拾好自己的家当,穿妥黑色的运动夹克、将拉炼的高度调整到上胸位置,再把保鲜盒们统统挤进背包里。过了几分钟,男学生依约来到了保健室,而她也依约要领着他去某个地方。在一前一后单方面跟从的期间,男学生的目光也不自觉随着她脑后的那条长马尾左右飘移。
那真是,很美丽的头发啊……又长又黑又浓密,重点是十二万分的笔直;像一束全新漂亮的流苏或丝缎一样,看似完全没以任何人工方式摧残过。假如稍微靠近些,还隐约闻得到淡淡的香味、混合着类似寺庙里的线香味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而留的呢?难不成是类似发愿的那种仪式吗?不晓得摸起来会是怎样的触感呢……
毕竟还是性别为「男」的少年,和年轻女性单独相处时总免不了胡思乱想。
这名新来的保健室老师虽然年轻、又是个女人,却不含半点骄纵任性的气息、更不会运用自己的外在优势装可爱或搔首弄姿之类,可谓没有丝毫的女性特质。相反的,她给人的是一种庄严凛然的稳重气质。黑河前行的姿势是整个人抬头挺胸、昂首阔步,肩上背着装有保鲜盒的深色登山背包,双手则放在夹克口袋里;从头到脚一径被黑色铺盖。幸亏四天宝寺中学的学生制服整体而言也倾向暗色系,因此并不会让她的存在太过突兀。
在这校内,二十几岁的年轻女老师数量不算少,雄赳赳气昂昂的男子汉热血教师也颇多;但是却没有一个像她这么特别——刚柔并济,阴阳调和。若硬要用某种事物来比喻的话,大概就类似「神佛」的那种形象。属于她自身的特色独树一格,并且鲜明抢眼;也许是因为脸上的伤所致,沿途不停地招来好奇又困惑的目光注视。
正当他心中还作如是想时,他就听见了声音从自己的嘴巴发出:「老师,妳是为了什么要把头发留得这么长的?」
「……干你屁事。」
呜噫!好、好冷血、好直接……毫不留情面……
照旧收到毫无抑扬顿挫、绝情得伤人的回答,对方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瞧也没瞧向他一眼。男学生感觉像是被大槌子重重敲了一下后脑、心中甫建构起的「粉色遐想」即刻崩毁幻灭。受到打击的他摸了摸鼻头闭上嘴,乖乖地跟在对方的斜后面走。他虽然并不高,却也多出了对方半颗头的高度。
时间就在默然无语的气氛中悄悄流逝。走着走着,男学生忽然发觉这前进路线的方向挺熟悉——过不了多久,网球部球场的大门便已经近到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的距离。
「网球部?」男学生开口问道:「我们来网球部要做什么啊?老师。」
黑河仍然没响应对方,只是径自走进那两扇敞开着的沉重门扉中央。接着伫足在球场门口。
首先是最靠近的普通部员们发现她的踪影,下意识纷纷喊出「黑河老师,下午好!」;不仅用上了超过十分的精神饱满声线,甚至还面对她作出标准到无从挑错的立正站姿、行了超过九十度角的大礼。俨然像一列训练有素的军队。
咦?这个人,好像意外的受欢迎……不对,是受到无限「敬重」才是。男学生因着部员们过于激动的反应吓了一大跳,诧异地望向备受如此对待的某女,心中对她的敬意又更加深了几分。倒是当事人彷佛自律神经失调般开始抽搐起脸部肌肉和嘴角、时而紧绷时而放松的指关节喀啦作响,一副想把那些部员全往地面塞进去的样子。
经由部员们这么一喊,也连带引起校队正选们的注意。
「哦!妳来了。」忍足谦也偏过头来向她打招呼,他旁边的祖师爷则是对她阖起双掌。金色小春将双臂举高在空中不停地交错挥舞。「小守守!妳终于来啦——人家等妳好久啦!好想见妳啊!咦?后面那个少年是……呀!远远看过去好像挺清秀挺可爱的——」反观一氏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小春!你想出轨吗!有了一个黑河还不够吗!?不要忘了我们的『一心同体』修练还在进行当中耶!」
远山金太郎双眸骤然发光、像只追逐飞盘的大狗,双脚化成了螺旋状二话不说朝她飞奔而去。「阿守阿守!妳快来跟我一起打球啊!我们好久没比赛了耶!」
黑河没回答,只是搓了搓红发少年的头顶。接着眼神四处搜寻,经过了部长大人、却没作停留。白石暂缓教导新生部员的基础动作练习,转身朝她那头望过去。
她……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带个不认识的学生来球场?他们是什么关系?
找到了目标后,黑河示意身后的男学生跟上自己、走下球场台阶,并且把人带到倚在铁丝网边的渡边修面前。对方扬起嘴角,似是正调侃着「妳果然还是大驾光临了嘛」。
「这家伙,」黑河没理会他眼中的那抹促狭光芒,竖起了大拇指、往自己后头指去。「要加入网球部。」
在场所有耳闻的人员先是大大愣住,而后齐声发出长长的「咦欸——」一声惊叹。
「请、请等一下,黑河老师。」男学生先是愣怔片刻,然后惊慌失措地摇头摆手。「加入网球部?可、可是我……」
「怎么?你不是到现在都还没加入社团吗?否则是有什么困难的?」
没想到这个疑似冷淡也确实非常冷淡的女人竟然会记住他用极低音量的随口补充,有点教少年感到讶异;他还以为她没在专心听他倾诉。「是、是没错。可是,现在……」男学生局促不安地扭动身躯。「现在都已经五月底了……而且,我根本不会打网球,会给监督和前辈们造成困扰的……」
白石也走了近,站在小石川旁边。
「关于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黑河板着颜面,用近乎直线单调的声嗓说:「网球部部长是个重视基础概念的家伙,他一定会认真尽责地从基本的东西开始教你,不用怕学不会。」
在说这番话时,她完全没看部长大人一眼。
「不只是他,这整个部的成员都是心胸宽大的好人,所以即使你不会搞笑或不敢搞笑,也不会构成任何问题的。他们绝对都能够包容和接纳你,你也可以试着从他们身上学到些什么。」
反应特快的小春和一氏迅速接话:「小守守(黑河)说的没错!我们这里是能够容纳各式各样的特质和属性的!完全不用怕会适应不良喔!你说对不对啊?阿光?」
「干嘛扯到我……」财前光稍显不悦地低喃。
「就是这么回事。」黑河瞅向带着帽子的风衣男子。「渡边修,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