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手脚慌乱的部员们,渡边修倒是笑得挺开怀。
「我觉得……我好像又更尊敬部长了。」财前光叹了口气有感而发。他这语重心长的「尊敬」字眼包含着许许多多、简单又复杂的意义。
『我有想要守护的对象啊。虽然她长了我几岁,可是我想好好守护她、一直到我们都死掉为止。我们已经说好了、我也已经承诺过她了。』
黑发少年那张天真烂漫的笑脸和听来十分可笑的童稚立誓,至今还深深印在三船友道的脑海中。
「啊哈哈哈哈——你知道吗?你这种发下豪语的行为,就等于像是对一名父亲宣战、对老夫这个父亲发出抢夺女儿的宣战布告。」
「话虽如此,不过她终究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吧。」
「小伙子、我告诉你。有很多时候,家人间的关系并不仅限于血缘。常常没血缘关系的人们,他们之间的连结反而会比真正的家人还要来得更加紧密。」在他道出这番意有所指的话时,还刻意往远山金太郎那头斜视一眼。
「您说得没错。但是您对她所做出的种种伤害行为,却实在无法让我苟同……认同您是真的把她当成骨肉般对待的这种事情。」
「哦?」中年男子挑起粗眉。「所以,你这是在质疑老夫对她抱持着的父女情怀了?」
「如果您能拿出强而有力的证据说服我的话,或许我就会同意您的说法了。」某部长的神情坚决异常,丝毫不予退让。
「呃!白石,你在说些什么疯话啊?你就真的不想要命了是吗?想丧生在这地方吗?!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这回轮到忍足谦也抱着头哀鸣不断。「就算要挑拨也该有个限度,衡量一下你和对手的实力差距吧!你从来不会这么轻率莽撞的啊!」
他明白好友所言甚是。自有印象以来,谨言慎行的他从不曾对对手说出或做出关乎挑衅方面的发言举止。特别是面对明显赢不了的敌手。
中年男子又愣怔了会儿,随即仰头大笑。「啊哈哈哈哈——很好、好得很!说得漂亮极了!我的确欣赏你这小子的胆识!」
「——你说吧,银发的小子。告诉老夫,你的名字是什么?」
他不自觉作立正站姿,一手还摆在胸腹前方、微微欠身。
「……晚辈姓白石,白石藏之介。」
『黑发的臭小子!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姓加名,给老子报上名来!』
『我姓黑河、黑河くらい。大家都习惯称呼我为「藏」(くら)。』
「藏之介,是吗。」中年男子随手指示着一旁负责敲铃的人员。「从现在开始,最后这一回合去掉时间限制。反正都已经超过五分钟了,就不必在乎那些支微末节啦!不管怎样、碍事的家伙总算是排除掉了。」
他所谓「碍事的家伙」指的自然就是据说被他视为亲生骨肉的黑河守。
「夸海口的小子,就让咱们来好好较量一场,直到其中一方倒下为止吧。」
那句「倒下为止」不禁让所有网球少年连连倒抽若干口凉气、瞬间绷紧全身的警戒神经。因为他们再清楚不过,若真会有一方倒下的话,那肯定就是他们亲爱的部长大人了。
关于这点,白石自己也是心知肚明、也作好了惨败的觉悟。尽管如此,他依然举起双拳朝对方作揖,礼数十分周到。
「求之不得,这正合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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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妳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呢!就已经伤得很严重了,为什么还这么没自觉,连伤口裂开了都不管不在乎!妳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也要多为我们这些关心妳的人着想啊!妳自己也清楚,我那个老头子嘴巴和个性坏归坏,但是不会真心想伤害妳的。」
打从进到内室关上门后,中年妇人的絮絮叨叨就未曾停歇。黑河被她按坐在医疗间的病床上,低垂着头,不发一语。
妇人看了看她,深深叹息。取完需要的器材和用品后便坐到她面前。
「就是那些人吧。」
黑河微微晃了一下脑袋,仍然没抬起来正视对方。
「那些少年,就是让妳不惜伤害自己、以及和老头子正面冲突也要掩护的家伙。」
妇人以及其赌定的口吻说道,拿起了她的左掌、细细拆解掉染血的绷带。在碰触到撕裂伤时,她忍不住缩了缩手。
「妳说,这只手是由于击打水泥墙才会受伤的。之所以那么做的原因,是因为有人讲话让妳感到气愤。」中年妇人检视着她惨不忍睹的左拳拳面,心疼地摇头。「好险没伤到骨头。但是韧带和骨膜有受到损伤。这手暂时不能用了。要是能好好缝合的话会复原得比较快。但是这里的部位不好缝、也缝不起来,所以只能等它慢慢痊愈。真是的、妳看看,弄成这样子,这下子妳满意了吧。妳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道在打墙壁?亏妳还是个正职校医。」
妇人一面替她的伤处止血一面唠叨:「那么,妳也该老实告诉我,对方是什么人、又说了什么话激怒了妳。虽说妳这孩子平常冷静归冷静,真要抓狂起来的话也是挺麻烦的。」
黑河动了动双唇,还是一径保持沉默。
「我真搞不懂妳,交到朋友是件好事啊,为什么就这么不想被人知道呢。」
她没回答妇人的询问,仅仅低语了一句:「我……我想出去看看。」
「我懂、我懂的,妳担心那些孩子,对吧。放心,我家老头不会真的对他们怎样的。再怎么说他们都只是些外行人啊。要是他这么沉不住气认真起来的话,不就砸了他名教练的招牌吗。外面可是有那么多人在看着呢。」三船枫对着她的头顶苦笑。
「真是的,该说是女大不中留吗。就算那些小鬼再如何一表人才、就算我们不是妳真正的双亲,但妳也不像是那种会抛下亲如父母的我们两老胳臂往外弯、无情无义的不孝子啊。」
「……没那回事。」她轻咬下唇,无声嗫嚅。「没有那回事。」
「好吧好吧。我先帮妳止血、再稍微包扎一下。」妇人拿起方才拆下的绷带在她面前晃。「真是的,妳看看妳这血流的量,都多到拧得出来了。还有妳的脸、身上的其它伤口。哎!我都担心妳是不是嫁得出去——」
过待几分钟,当黑河守因为极度的担忧与惴惴不安交加而打开内室门时,首先撞入眼帘的景象、就是一幅尸横遍野的凄烈画面。
——而那些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人们,全都是「四天宝寺中学的网球部校队队员」。
「你、你们!」她吓了一大跳,匆匆忙忙奔向那群「尸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