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是天气快要热起来的五月,不过女人喝冰的东西对身体不好,所以我特别挑热过的。」
这句补充让她差点松开握住罐身的五根手指。倘若不是万分确定坐在那里吃便当的人是哪位仁兄的话,她还会以为说出这句话的人是白石藏之介。
毕竟,那名部长大人的确很像是会注意到那种小细节的角色。
怎么……连在这种时候都会想起那个人。该不会是真中了他的毒吧——有没有搞错。
——不行,不能这样。即使他从里到外再怎么成熟,但他可是比自己年幼了六岁有啊。弄得自己像头「想啃嫩草的老牛」一样。
渡边斜眼瞄她拿住罐子的手掌时松时紧,神情若有所思掺了点难为情。然后用筷子插起蛋卷往嘴里塞。
看她那模样,八成是又想到些什么了。
由于他也心不在焉的关系,因此完全没察知周遭悄然扬起一阵风——墙边的柜子突然摇晃了一下、接着倾斜下来,就要往他头上倒去。
当他回过神来、想避开时已貌似太迟了。他仰着颈子,傻楞楞地目视木柜离自己愈来愈近——然后倏地停止,收在里头的球拍、网球和队服,以及几个木头娃娃都随着倾斜的角度纷纷掉在他身上。连带将他给打醒。
接着,他总算明白柜子何以停顿的原因了。那个本该待在离自己最遥远对角线区域的女人,不晓得什么时候移动了位置、并且正用她的双手死命撑住高大沉重的木柜。左手上的绷带表面甚至因使力过度、渗出了斑斑血迹。
渡边赶紧从原本的座位离开,和她一起把木柜推回墙边直立好。
「欸、妳还好吧?很痛吗?」他见对方一脸狰狞扭曲并作出弯下腰抱着左手的姿势,自然而然上前表示关心。「该不会是伤口裂开了吧?要不要再重新包扎一下——」
黑河摇摇头、闪过对方伸过去的手,回到自己的椅子坐下。
自讨没趣的渡边摸摸鼻子、收回悬在空中的手臂,困惑地搔了搔后脑。「真奇怪……为什么柜子会突然倒下来呢?用了这里快要三年,从没发生过这种事啊……难道是刚刚发生了我们察觉不到的无感地震影响到的关系吗?可是无感地震的威力会大到让放满杂物的木柜倒塌吗……」
她屈膝坐在椅子上,咬着牙隐忍疼痛、静静等待这种煎熬的感觉趋缓。
刚才她本来想瞎扯一句「大概是因为地板倾斜了所以柜子也跟着倾斜吧」的浑话、好把话题引开。但脸上与手上的伤痛得让她张不了口。所幸对方只是又念念有词了一会儿,就把散落在地的物品收拾整齐、坐回原位;然后对着铺上一层灰尘的便当哀嚎。
无论如何,真正的主因怎么样都不能说出口。
在柜子倾斜之前,她很明显感受到有几位「祂们」从身畔掠过、还连带引发起一阵规模不大的气流。因此她才能早一步采取遏止的行动。不过在常人眼中,这阵微风可能只会被归咎于是窗户或门没关好等因素造成。
应该又是被自己的体质吸引过来、所以想稍微恶作剧一下吧。幸亏没酿成什么灾祸。只不过她没料到「祂们」竟然一出手就如此气势浩瀚、要把柜子给弄倒。
「黑河,妳还好吧。」
她听见渡边的声音传来。对方正一面叨念「真倒霉没得吃了幸好剩下不多」云云,一面远远朝她这头打量过来。
她又摇摇头,似是感觉到什么般取出放在夹克口袋里的黑壳手机。甫显示屏幕的当下,随即不意外看到几通未接来电和若干封新讯息。
简讯全是有关询问她在哪里的内容。其中甚至还包括了西丁霍吉校长的来电和讯息。
除了那位长辈以外,就都是来自于那群网球部校队队员们了。小金不会也没在用手机所以独缺了他。
在这些校队成员中,来电量与讯息量排在第一位的,自然是某名贴心入微的部长大人。其次是总把她名字当成口头禅喊个不停的三八头头金色小春。再来是莫名崇敬她的祖师爷石田银,接着是保母兼好人特性浓厚的副部长小石川。署名为忍足谦也的讯息净是「妳该不会是还在生我的气吧拜托别这样我快要被大家轰得不成人形了妳快点出现吧别躲了」等等的讨饶。一氏因为小春的要求,姑且发个一两封讯息意思意思一下;剩余两位就完全杳无音讯。或许是觉得她这么大的一个人了也没什么好操心的吧。
「怎么啦?感觉妳的心情好像不错,在手机里看到了什么吗?」
她闭着嘴没答腔,只是把手机收回口袋里,继续将头埋进书本中、啃光手上的三明治。
「——不管怎样,刚才多谢妳了。否则我一定会被柜子砸中吧。」
黑河抬高视线瞅向对方那张友善的笑脸,不以为意地撇撇嘴角。
……没什么好道谢的,反正引来那些东西的是我。
在心里腹诽完毕,她把三明治的外包装揉成一团抛往桌面、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硬糖当作饭后甜点。接着又低下头,注意力放回腿上的那本书里。
渡边见状,也没再多言,只是避开她所在的方向、抬起两条腿摆在桌上,然后稍稍将帽沿往下移、挡住刺激和侵扰眼球的光线,开始打盹。在意识朦胧前,他还听得到书页翻动时产生的轻微沙沙声。
醒过来时,她已经不在了。回保健室去了吧。给她的那罐热可可还放在桌上。不过当他凑近一瞧时,发现罐口被开过,罐身很轻。里面是空的。
他牵起唇角,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