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白石用最快的速度打理好自己、收拾好需要带的东西后,便像阵旋风般冲出家门。
「阿藏,你还没吃早餐耶!」姊姊雪实在他身后喊道。「你不是一向会吃过早餐再出门的吗?」
「抱歉!我快要迟到了!」
他头也不回地喊回去。两三步奔向停放脚踏车的地方,跨坐上去后、飞一般地消失在姊妹俩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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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白石猛踩着脚踏车踏板、忍受背上的网球袋不断敲击肩胛骨所产生的微疼,并且无视行人与驾驶纷纷投射过来的白眼,一会儿切向马路、又一会儿切上人行道东闪西躲地直往前狂飙时,眼角余光却倏地瞥见几条青丝。一道熟悉的身影。
剎那间,他一个急煞、尽全力止住车身,臂上肌肉蓦然紧绷,差点连人带车摔翻过去。好不容易终于稳定下来后,他转过头、望向隔着街道彼端的人行道。
对面那人也彷佛察觉到他的视线般,跟着停下了脚步,朝他这边看过来。
她双手插在运动外套的夹克口袋中,束在脑后的黑发顺着车辆驶去而刮起的风吹方向翩然起舞。
尽管她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然而在看到她的样子的那一瞬间,又让白石猛然想起昨晚的那场梦。登时让他脑中彷佛核子弹引爆似的无法思考、只充满一大团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蕈状烟雾,双腮也通红成一片。他拍了拍脸颊、深呼吸几口,试图把躁动的情绪缓和下来。
——平常心、平常心。
这时候,中央的马路上驶过一台重量级的联结车。有几秒钟的时间,耳里能听见的尽是轰隆作响的恼人噪音;此外,也短暂地切断两人的目光交流。待车过后,两人依然静止在原地。只是沉默着对望。
彷佛连光阴都停止了推动。
……说起来,她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对面的人行道不是往学校的反方向吗?她是离开了学校、准备要去什么地方吗?
白石努力甩开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张开嘴巴想说话;但忽然发觉假如他当真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下、旁若无人地喊出对方的名字的话,肯定会让她气得暴跳如雷、当场对自己抓狂发飙吧。或许还会无视车水马龙的街道,直接穿过车阵、横越过来冲到自己眼前也说不定。
……真要是那样,那倒也挺省事的。白石无关紧要地瞎想一通。
但是,隔着遥远一条街的宽度,霎时间他也想不出有哪些可行的办法能和对方沟通。
就在他仍左思右想之际,他看见对方从口袋中取出了什么东西,低下头、拇指按个不停。他这才发现她拿的东西是手机。从动作看来,应该是在打简讯无误。接着,他感觉制服裤袋中隐隐传来震动。那是在自己在匆忙出门时,顺手塞进裤袋里的手机。
白石掏出那台外壳为深蓝色系的通讯机器。甫一显示屏幕上的内容,就是好几通未接来电,来电者都是网球部的校队队员们,以及监督渡边。
唯独缺了「科技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科技」的天真儿童金太郎、和对面人行道那个人的号码。
除了那些数量可观的未接来电以外,还新增了一封简讯。号码为未知名的简讯。
『你还在发什么呆?赶快去学校集合。』
这封简讯的号码来源并没被署名。
他没输入这串号码所使用的名字。
应该说,他并不晓得该用什么名字才适合标注。
他甚至对自己没来由的这个想法感到怪异。
但他却无法明白地解释这种心态。
白石抬起头,看见对面那人伸出大拇指,朝自己的身后、即他的预定前行方向比了几下。便随即理解到她的意思是什么。
但他没立刻采取行动,只是也在撰写新讯息的字段敲下几个字,发送出去。然后跨坐在脚踏车上,悠闲地手支下颚、嘴角微牵,等待她读完讯息后,会怎么响应。好似必须赶时间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即便是在相隔十几公尺远之外的地方,他好像也能把她眉间的皱褶看得一清二楚,并且品味到她现在的心情——
——想必应该是很想立刻将他或拎或踹地丢去学校吧。
……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还在拖拖拉拉着耽搁什么?
待黑河看到简讯上的最后一个字时,也似乎觉得自己额上的青筋们大概已经多到满溢出来的程度了。
于是,她在极端气恼与焦躁、外加既羞且怒的复杂心情下,积蓄了力量的拇指重重地按上手机键盘。打完传送结束后,便阖起掀盖、板着脸孔、颈子一扭——连串动作一气呵成;长马尾也随之划出一道弧度。而后,便继续往自己的前方走去。毫不恋栈。
啊?喂喂喂,真的假的啊!竟然就这样离开了……
当白石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还愣愣地望着开始走动的她、傻着回不过神来时,手机再度传来震动。
『你!你这小鬼赶快滚去学校!否则我就让你上不了球场比赛!』
白石瞪着这则恐吓意味非常浓厚的讯息发了会儿怔,忍不住捧腹闷笑。引来周遭旁人的注目。
还真是——很有那个人的风格的回应啊。
该怎么形容呢?
从某方面而言,这反应还挺有意思的。
……异于常人?
他望着那抹灰黑色的背影,无奈地苦笑又叹了口气。然后把简讯模式切换到寄件备份匣的功能。又读了一遍位于送件匣顶端的最后一封讯息。
之所以会引起她大发作兼掉头离去不理人的原因,全都要归功于他刚刚传出去的那则简讯——
——「我的车上还有空位,要不要让我顺路载到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