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眼前的能见度有些许的不足,然而她还是透过镜面的反射,瞄到伫立在门口的人影。
纵使不必亲眼看见,那女孩身上的气息,早告知了自己来者何人。
「……妳有什么事吗?」
黑河偏过头去,用不带情感的嗓音冷声问道。少女没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走了进来,伸直手臂;手上拿着的是一条绣有小花图案的粉红色毛巾。
「老师,妳看看妳洗脸洗的身上都是水了。要不要用我的毛巾稍微擦一下?」
黑河看了看那条毛巾,又看了看女孩那张明显化上淡妆、巧笑倩兮的小脸。然后自顾自抓起湿透的短衫前襟盖住自己的下半脸部,瞇起眸子打量起对方。
虽然说,在以往的学生时代,校内外一些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女生就开始懂得梳妆打扮——据说这是一种社会性礼仪。有些妆还浓到用手一摸,便可能会刮掉一层厚粉的地步;头发方面当然也必须下不少功夫去处理。过了几年后的今天,这种现象只有变本加厉的趋势,差别在于技术的纯熟度罢了。她只知道,真正的高手,连上妆后的样子都会被误解成是素颜。
不管怎样,还是看不太习惯吶。为什么好好的一张脸,要在上面涂那么多杂七杂八、不晓得健不健康、而且安全性有待商榷的化学药剂呢?
……也许抱持这种心态的自己,才是真正的异类吧。黑河轻叹了口气。
「老师,妳在想什么?」月宫又移近了一步,直到伸手便可接触到彼此的距离。「妳的衣服都湿掉了喔,还是赶快擦干吧。先把脸和头擦一擦。女孩子跟男孩子不一样,是很容易受寒的。」
女孩用双手捧起那条毛巾,满心期盼对方接过去的神情。
「我可不想跟妳们这些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相提并论。」黑河随手抓起表面还淌着水珠的保温瓶,绕过她就要走出去。
「……为什么呢?为什么不接受呢?刚刚白石君拿毛巾给妳的时候,妳明明没说什么就收下了不是吗。」女孩拿着毛巾的手依然悬于空中,在口里喃喃自语。「难道妳讨厌我吗?老师。是因为上次我在保健室里跟妳说了那些、跟白石君有关的话,所以妳对我不满吗?」
黑河停在洗手间门口,背对着女孩。「比起那个,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更想问妳……不,应该是为了保险起见的确认。月宫君。」
「今天早上、还有中午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的,就是妳没错吧。」
这句语气肯定万分的话让少女拿着毛巾的手顿了顿,缓缓将脸转向黑河的位置。而后者也正好转过头来。两人四目交接。
「咦?为什么妳会知道呢?老师。我明明就没出现在妳面前啊。」女孩稍稍瞠大了双目,表现出小小的吃惊貌。尽管她的表情一直维持在笑的这个状态,但是却教人看得浑身不对劲。
就像戴了张面具。
黑河没吭声,只是抿着嘴叹了口气。
「所以……妳是因为这样,才不接受我的好意吗?」少女看见对方踏出一步作势离开,因为急着叫住她而让声调显得有些尖锐。尖锐到刺耳。「请等一下!如果妳不解释清楚的话,那我也是无法接受的!很不好受的啊,这种被人拒绝的感觉……」
「既然妳那么想知道的话,那我就说明给妳听吧。」一阵微风袭来,带起黑河那束及腰长的黑发。「我心里很清楚,妳对我怀有贰心,相信妳自己心里也有数。那么,假如我在这种对自己不利的情况下,还接受妳所谓的『好意』的话,那原因大概只有几种……」
「第一,我只不过想炫耀自己是个虚情假意的伪君子。第二,我天真到相信妳是真心想对我伸出友善的手。至于第三的话,就是……」她举起手,随着自己的论点,竖起第三根手指。「我是个不用大脑的超级大笨蛋。」
一直听到最后一点的那刻,女孩那只悬空的手臂开始轻微地抖动。
「阿守——妳在做什么啊?上厕所上得好慢喔!妳还在里面吗?白石,你说她不会偷偷溜走了吧?」
这时,从外头传来的少年的吵嚷声,划破现场短暂的静默。
「小金,不要在女厕外面大喊大叫、还催女孩子赶快从厕所出来什么的,这样子很没礼貌。」
「明白了吗。」黑河放下用来做解说辅助的手臂。黑瞳中闪烁着森冷的光芒。「妳们想怎么干,我都管不着。但是……」
「也差不多该要让妳们了解到一件事……不管怎么做都是没用的。妳找错对手了,还是放弃恶整我的念头吧。」
语落,她头也没回走出了洗手间。从开始说话到结束,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动过。
直到几分钟流逝过去后,少女仍旧杵在原地。原本仅有两名一大一小少年的交谈声加入了一道清冷的女音说着小金你安静点想吓死厕所里的人吗云云。三把声音渐行渐远。
『……月宫同学,我们说的都是真的。』
少女看着同班的几名女生聚在自己面前,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彷佛是作了世上最恐怖的恶梦。
『为什么,她会知道是我们做的呢?真的、那感觉真的很可怕。好像背后总有一双眼睛盯着一样!』
『我们明明就确定过了,还利用刚下课、没什么人会特别经过的那段时间溜到保健室在门上装设那个水桶的陷阱。当时在场并没有任何人呀!不可能会有目击者、甚至是有向她通风报信的人的。』
那些曾经对某人恶作剧过的女孩子们用颤抖的声音努力描述当时的种种情景。
『她不仅不害怕我们偷偷放在抽屉里的那只大蟾蜍,甚至还把牠抓起来举到我们面前!』
『吓死我们了……她当场拿出那个捕鼠夹的时候,我真的很想立刻跑掉。』
少女一面在脑中回想,手上的粉色毛巾也随之松脱落地,被一只穿着皮鞋的脚踩在底下。
那条掺有高浓度安眠药剂的粉色毛巾很快地覆上一层脏污。只要稍微凑近脸前浅浅吸一口、就会瞬间倒地,睡上个三天三夜也不会醒过来。
她瞪着空荡荡的门口,双眼发直。
真是……竟然会有这种人,警戒心不是普通的强呢。看样子,还真如她们所说的,果然是行不通呢……
假如只是用一般普通的方法的话……是除不掉那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