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错愕地发现她脸上那抹不怀好意的诡笑,不禁自忖是否眼花。
「网球部部长?跟我决胜负吧——」这几个字就像触动了金太郎体内的好斗神经的关键词一样。他用手握住一直背在背后的网球拍拍柄、抽了起来,然后在空中挥舞着球拍,指着白石的鼻子大叫。
「等、等一下!」脑袋一片混乱的白石拼命摇头摆手、连退了好几步,浑身冷汗涔涔。「我虽然担任的是部长,可是不代表我是部里最强的——」
说来说去,全都要怪阿修擅自替他决定部长职位——什么「那部长就由白石来当好了」之类的话。当时惹得一些前辈对还是二年级的他萌生抗拒和敌意,好一阵子不谅解。
「部长不就是部里最厉害的吗?我不管我不管跟我决胜负——」完全听不进人话的金太郎开始胡闹耍赖大发脾气;而一旁的黑河只是挑起单边眉毛、撑着下巴,单脚翘在另一脚上,凉凉地观赏起眼前这出活生生上演的闹剧。
「你、你冷静一点——」白石瞄见自己抬起来的左手,当机立断将它横在自己身前,「对了、你看,我的手……」
他还没来得及吐出「看起来是不是受伤了?所以饶过我吧。」之类的粉饰用说词,便看到金太郎停下脚步、瞪大双眼,高涨沸腾的气焰顿时全消。「那个……是……」
「难不成,那是……毒手吗?」
白石闻言,蓦地愣住。「啊?」
「……小金,才没有那种东西呢。」后方黑河举起一记手刀往那颗红毛头上劈下去,没好气地接话,「你别把漫画跟现实生活搞在一起了。」
「才没有呢,阿守,是真的!」他像只小猫般害怕又激动地扑到黑河身上,边回头偷瞄那只缠满绷带的左手,边抖得不成人形。「我在漫画中看过的毒手就是长那个样子的!那是把手不断交互插进烧烫的沙和毒中,苦苦练上两个礼拜后,毒素就会渗进手里;不小心碰到它的话在一个星期内就会死掉啊!」
「我说小金你啊……」她感觉到自己头上默默地刷下三条黑线。「你现在看到的只是绷带吧!根本就没看到什么见鬼的毒手啊!」
「不!就是因为碰到毒手会死掉,所以平常才必须缠着绷带啊!」金太郎使尽全力抱住黑河的脖子;而她正试着把对方从自己身上拔下来。免得自己还没被所谓的毒手毒死,就先被金太郎那股非比寻常的怪力当场掐死了。「等到真的看到毒手的真面目时,那我就死路一条、必死无疑了!」
「你也太夸张了、别这么容易上当,用膝盖想就知道那根本是骗人的……」尽管她心平静气地想向少年解释道理,但对方却完全无法接收;只是一个劲儿地猛摇头。
……话说回来,倘若这小鬼肯动、甚至是会动脑筋的话,那他就不姓远山名金太郎了。黑河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追根究柢,也许并非他不愿意用脑袋,而是就算他想用也用不得吧……该说是教育失败?还是遗传或者是怎么来着?
「你说得没错……这就是我的秘密武器˙毒手!我再另外告诉你一件大秘密吧。我不光只是像你说的那样把这毒手练成,我平常还有在钻研毒草的知识和效用;除了你说的那些方法以外,我还把两百多种毒草的精华统统加在这只手上了!所以一旦碰到的话,死掉的速度会更快喔!」白石见状便临时起意,决定顺水推舟、将错就错。他那张原本阳光俊朗的脸庞扬起阴恻恻的微笑,一面解开绷带、还将松脱的那端拉长,一面一步步缓缓逼近吓得惊慌失措的少年。「要是你不乖乖听我的话,我就用这只手送你下地狱——」
「呜哇——我不要死啊——」
「小孩子真好骗。」他看着金太郎惨叫一声,居然就这么踩上窗台、直接跳了出去,活生生验证了狗急跳墙的俗谚;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不禁令他得意洋洋地双手叉起腰;霎时间,室内充满开怀浑厚的响亮笑声。「话说回来,他刚刚一口气说了那么长一串……所以毒手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你也真够天才了。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东西,竟然还有办法装神弄鬼得像一回事。」黑河挑高一边眉毛,双臂环抱在胸前,似笑非笑的表情富饶兴味。「没想到你还满有哄小孩的天份……不对、你也没比他大多少啊!」
「承让承让。」他自动忽视最后那句针对自己的吐槽,装模作样地朝她抱拳作揖。
黑河将身子转回去面向办公桌,一手翻开桌上那本看起来依然非常破旧且古老的书籍。「……话说回来,今天是各社团开始招生的日子吧,你身为部长却在别的地方偷懒,这样好吗?」
「保健室可是我的秘密基地。说到这……」白石黑掉一张脸,走到办公桌旁的床边坐下,忍不住对她大吐苦水,「那些家伙……居然敢用我的照片四处招摇撞骗,回去一定要跟他们算帐!」
他注意到在那张桌上,照旧摆了好几颗糖果。
「能为社团作出一些贡献,你难道不觉得很光荣吗?」她将脑袋搁在手掌上,懒洋洋地翻起眼皮。另一手则拿过宝特瓶就口。
「我的脸可不是用来做那种像牛郎的事的!而且,我愿意接下部长一职就已经是天大的贡献和牺牲!」他握紧双拳,愤愤不平地咬牙切齿,只差没说出「难道长得帅也是一种错误吗?」之类欠吐槽的话。「都是阿修那家伙,没事居然要二年级的我当部长,害我被前辈们钉了好久……」
黑河瞟了他一眼,不予置评。
白石也不在意她的没反应,只是一股脑儿倾吐出心中的忧愤。「而且,那些没良心的家伙居然还说我单身好几年、对女人极度饥渴、只差没补上什么来者不拒的备注,搞得常常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女的找上我,真是太过分了!我只不过是个国中生而已耶……最可恶的是,如果我拒绝的话,那些人还到处造谣说我是同性恋,是不是跟谦也有一腿什么的……」
此话一出,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黑河终于作出到目前为止最激烈的反应——双眼猛然瞪大,一口绿茶喷了满墙壁都是,坐在椅子上笑得东倒西歪。
「……很好笑吗?」白石僵掉一张俊颜、眉角抽搐,头上悄悄飘来好几朵正在打雷闪电的乌云。他终于知道原来她也会像个普通人那样捧腹大笑了。尽管被嘲笑的心情挺不是滋味,但他心里却因为突然发现她这意外的另一面而产生莫名的愉悦感。「——我并不是在讲笑话,麻烦妳可以停了。」
她捂着脸对他摆摆手,边笑边咳,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既然你那么介意的话,认真找个对象不就好了。」
「就是找不到想要的,所以才……」他恼怒地抓抓头,突然灵机一动、稍稍起身欺近了她,换上正经八百的表情,语气中掺着一抹戏谑。「不然……就妳好了。」
「假如是妳的话,也不用怕可能会被我的仰慕者欺负。」
「……仰慕者?你还真敢说啊。」闻言,她像是触电一般,整个人带动椅子往后弹去、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同时瞇起眸子恶狠狠地瞪着他,忍不住出口嘲讽:「也对。凭你这张脸,只要吹声口哨,环肥燕瘦要什么还怕会没有吗……至于我这种人,就不必算在内了。」
「妳别误会,我可不是真的来者不拒啊。」被对方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白石刷地倏然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俯视她的头顶。内心因为她对自己的那种毫无根据的评价感到满肚子不痛快、一股闷气跟着油然而生。「我并不是那种宁滥勿缺的性格。更何况妳的条件也并没有很差……」
「算了,你开开玩笑,我不会当真。」她撇过头直盯向窗外、没瞧他一眼,只是冷冷地出声。「我对比自己幼齿的家伙没兴趣……更何况还是差了六岁。」
「可是我们看起来同龄呀……我也长得比妳高大。」白石指了指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蛋,还比着自己的额头,自顾自地说着:「而且,我愈想、就愈相信妳一定就是曾经帮助我的那个某人。妳不记得……」
「你最好快点停止这个愚蠢的话题,否则你就赶快从这里消失吧!」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而大发雷霆的黑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让毫无防备的白石讶异得连连退后;直到他的脚撞到床铺、跌坐在床上才停止。「不要再说什么以前在哪里见过我的蠢事了!我从来就没——」
她的话被突然拉开的门打断。两人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保健室门口。
「对不起,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