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里安静一片万物无声,唯扶挽音的心跳声如此真切清晰,凤倾泠决绝的侧颜犹如不畏强敌的望舒剑,杀气腾腾锐气难挡,他忽然想起了残音楼顶的她,引洛谷内的她,才惊觉这一年多来彼此心无旁骛的那些画面少的可怜,屈指可数。
他留给她更多的是伤害与算计,防备与陷阱。
无人不清楚凤倾泠在这一掌下必会丧命,而影碎诗也会因此一剑就此闭关,清风错专注一时,墨云瑕愧疚红了眼眶,扶挽音握紧袖内玉扇不吭一声,而正往乱花山庄赶来的慕奈兰注定看不到这一幕,看不到他心爱之人为别人拼命,在众目睽睽之下命悬一线无人相助。
“皇!不要!!”
一声遥远的惊叫传来,望舒剑已刺穿了影碎诗的腹部,而影碎诗的双掌却因这一声喊叫而生生停在了凤倾泠心口前。
所有人惊讶的看向突然出现在结界外面的砂袖,凤倾泠趁势将剑一抽,带出水流一般的鲜血飞溅整空,影碎诗猛然吃痛,不顾伤痛单手劈向越战越勇的凤倾泠。
“皇不要!”砂袖再次大喊,不住拍打结界,“凤想兮,不想死就快住手!”
凤倾泠恍若未听,杀到无法停下来,满目都是言水宫的惨死,扶挽音见好就收,立刻拦下将她拉远,并给了一个不要出声的眼神,凤倾泠全身僵硬,望舒剑握在手里杀气不减,任血滴答滴答的流。
“你说什么?”影碎诗痴痴望着砂袖,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砂袖风尘仆仆趴在结界前,当尘寒告诉她慕奈兰因此婚礼当场癫狂而魔界全军覆没皆因扶挽音一人时,她失去了所有理智,不料跑出来一看会碰见如此情形,当即哀声求道:“皇,杀她无益,罪魁祸首并不是她。”
“你说什么?”影碎诗不厌其烦的重复,身上不断流着血,不过短暂一会脚下就堆积了一个血池,在这鲜妍之下,他显得格外苍白。
也许别人不知砂袖为何如此哀求,他却连装傻都没办法说服自己,砂袖爱慕奈兰成狂,已成狂……
“为什么?”影碎诗伸手轻轻触摸结界外朦胧的脸,声如丝线,“为什么?你告诉本皇,本皇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他轻声细语,温柔宠溺,可在这一刹那,众人都看到了他眼眶里的泪,他用沾满鲜血的双手触摸隔着结界的容颜,终于千年情债不堪重负,眼泪滚烫落下,痛如千刀万剐,“为什么你要这样践踏我?为什么你要负我千年?是我太傻,是我太傻啊!”
万年山河都在她眉眼,千年时时入心肠,春花寒雪过去一年又一年秋夏,始终不忘第一眼踏破红尘紫陌,云水泼墨成一幅画卷,蔓延进心底最深处。
“你一如七百年前一样深爱他,我一如七百年前一样深爱你,却终是我错了,我输了……”数千年温柔堪不破,七百年寻觅不管对与错,贪恋成痴狂,千年万年一场梦,终究要散了,我已尽我最大的努力,用我的伤,我的痛,我的血,我的泪,都洒一场黄粱梦里,还了我自己的劫。
影碎诗嘶声长啸,男儿泪如线断落,蓝夜等人震惊当场,砂袖砰然下跪,唯有结界内的扶挽音,额前蓝玲珑光芒千丈翻阅。
“你还相信我吗?”
耳旁传来温润的声音,凤倾泠一愣,还能相信他吗?这次的信任会不会换来下一场更触目惊心的场面?会不会让更亲的人死去?瞬间的心动会不会演变成又一个处心积虑的骗局?
凤倾泠深入的看着他那双漆黑的墨眸,再大的风暴再强的血雨似乎都会在这样一双眼眸下安稳平固,他的手有兴风动浪的能力,他的眼却有平定乱世的魔力,他随时可以翻转乾坤,她亦深受其害,却无法自拔。
凤倾泠点头,在这种绝境下她能信任的只有他,她还不想死,她告诉自己,这一刻的相信只因自己懦弱,别无其他。
两两相望间,结界猛然一阵剧烈动荡,抢眼法光横扫而来,两人飞退数步,凤倾泠还没站稳就被一条水色法绳给捆了起来,与此同时整个结界仿若遭暴风袭击,杀气涨到了极限,小小方寸地竟已被碧光填满,她急切寻找扶挽音的身影,忽听影碎诗笑声悲戚,声声绝望,“半生杀戮呼风唤雨,一朝倾尽于此,若非当时一念间的虚实罔顾,何来今日的白骨无数,千年痴恋毫无保留,一再被践踏至粉碎,既然已一无所有,孑然一身,死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