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里带出一点点笑意,温和而细致,宠辱不惊的平淡,提起白色袍子,掂量掂量,轻笑着不说话。
他说:“我虽没法替你根治蛊毒,但可以止住疼痛,如果你愿意的话,若你想忍着,其实也是可以的,只是会辛苦一些。”
锦夜真是快要吃不消这个莫无言了,说起话来迂回曲折,对什么都毫不在意,她无奈笑了笑说:“要怎么给我止痛?”
他打开药箱,翻出两根银针,阳光下闪着光亮,他说:“你还是不愿意回上京去?”
锦夜嘴角抽了抽,“我现在骑马,可能有些困难。”
无言抬头望了望天,深深吸了口气,淡淡说:“这世上有样东西,叫做马车。”
想起上京,锦夜会想起另外一个人,隐隐觉得心口有点疼,那个人他回了上京,对他来说,她只是一个经过,一旦过去了也就不存在了。
苦笑,她看着他,说:“我不想回去,这里很好,虽然稍稍有些不如意,但看着春光,安安静静活着就已经很好了,为何还要计较能活多久。”
他点头,坐在她身边,挽起她的袖子,露出白皙手臂,摔下时受得伤口竟已好的差不多了,只余下一点点淡淡影子。
他将银针一根根刺进他的手臂,锁骨,后颈,如此细长的针,没入皮肤时竟没有一点点疼痛之感。
他说:“这针除了可以止毒,还能将你体内残留的瘀血慢慢排出,绝无坏处。”
她能活到今天,只能说无言的医术,世间无双,胜过无数王府良医。
他的笑容,温和平静,不言不语都可以给人安慰,锦夜问他,为什么要一个人留在大漠?
他说,和你一样,不用去计较能活多久,就这样平平静静活着,比什么都好。
靠的近了,她才发现他的唇色淡到近乎透明,脚步虚浮,气息短促,微笑的时候,有着漂亮的寂寞。
从前别人看着她的时候总是带着恐惧的神情,再后来慕承轩看着她的时候或多或少会带上同情的眼神,只有他,看着她的时候,平静而温和,她喜欢他的眼神。
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从今天起到死,她都只是个普通人,这样很好。
穿上红色长裙,她坠崖之后第一次照镜子,好像瘦了一点,长发更长了,几近到了脚踝,唇间再不带血色,眼角处有一道极红的伤疤,不长却触目惊心,细眉冷目,越发像个妖女。
她自然不在乎,转身扶着墙一步步走出房间,跌落时的外伤大多已经治愈,就连肩上的骨头也接好,只剩下蛊毒不断浸润着筋脉,带着针刺一般的痛,只是比起之前发作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
走出房间,才发现这片石屋并不小,前后竟有几十间屋子,里外纵深,连成一个巨大宅院,院子里竹叶成林,在北方堪称一景,她想,能在大漠深处建起这样一片庄园,莫无言的背景应该也不简单。
扶着墙,走进最大的厢房,原以为会空空荡荡,却没想到坐了好些病人,都是凤凰城来请莫无言诊治的,有些原就有痼疾,有些是在镇北大军入城时误伤的。
她坐在角落里,看着无言写方子,面容清冷,神情专注,天色渐暗,病人逐一离开,她低头看着自己鲜红裙摆,自从离开宁王府,就再没有穿过如此鲜红。
天色全黑时,屋子里终于一个人都不剩,她觉得自己自从摔下来之后,居然养成了一副好性子,不知道是不是摔的太猛,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脑子摔坏了。
他说:“你饿不饿?”
锦夜笑了笑,“这些日子光喝药就能三分饱。”
他微笑:“不饿,也最好喝点粥,施针虽不伤脾胃,但胃若空着总不是件好事。”
他在厨房煮了粥,端来给她喝,她多少喝了一点,他拿了三弦琴在她对面弹了起来,曲子是入骨的凉薄,她注意到他的手,并不像他身体那样虚弱,他的手指修长而且漂亮,恰到好处的温柔。
吃完,她抬起脸看着他,无言也不说话,只是将琴搁在一边,眉眼一抬,风流漂亮,她的心口微微一疼,带着刺痛。
坠崖前,她对他说,从今以后,生死无关。
胸口一闷,鲜红淤血从嘴角溢出,落在血红的裙摆上,丝毫看不出看,她想穿红色果然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