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想法一旦产生,就无法抑制,好像是解脱,又好像是更沉重的枷锁。
脱去她衣服的时候,他的手小心避开了她的肩,她也不是什么柔弱女子,就连抬起眼睛望着他的时候,细眉都带着雪一样的冰冷。
他终于忍不住问她:“你的肩痛不痛?”
这是他说过最柔软的话,她的心微微颤了颤,咬牙,摇头,还好。
怎么样算是痛,和她承受过的最重的伤相比,的确还好,不过是断了几根骨头。
靠在墙上,曲起腿,他就抱着她的腰,仔细抚摩着她的后背,她知道他一直很清醒,始终知道她是谁,他们正在做着什么事。
他不在乎,他的确可以不在乎的。
而她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在乎,应该也是不在乎的。
她只是一个杀手,为了完成任务本就是什么都可以牺牲的。
他只是很吃惊她没有哭,也没有悲伤,只是慢慢曲折的迎合着他,就像这温暖不仅仅是她给他的,同样也是他留给她的。
她的身体很软,也很轻,就像羽毛一样,一折就会断了,她的手却很稳定,比一般女子的要修长一些,更白净,更像是一双写字作画的手,却被她用来杀人,她的手始终用力按在他的肩上。
两个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一不小心就扯的生疼,她连喊一声都觉得多余,他很想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
就好像无论你做什么,她都只会选择沉默或者承受,无论什么都无法让她动容,他甚至怀疑她有没有感情。
酒冷心冷,今晚,他们都需要一点点安慰,只因为他们太像了,像到甚至觉得对方就是自己。
他并不是没有过女人,他有自己的王妃,侧妃,甚至还有侍寝,她们在他面前大多是低眉而害羞的,会隐忍的轻轻哭泣,身体温暖而柔软。
她们是皇上送来的,有些是来监视他的,而更多的只是送来陪他睡觉的,因为皇上相信欲望能让人失去理智,高高在上的那个哥哥不止希望他能失去理智,而且希望他能失去一切。
而她不一样,锦夜就连手指都是冰冷的,眉间带着凛冽寒意,唇角冰凉,他吻她的时候,她会皱眉,却也会顺从的去吻他。
她不伪装,不讨好,不会温柔,不会体贴,只会杀人,慕承轩眼底多了点笑容,却很快结了冰。
闭上眼睛,她突然看见大漠呈现在自己眼前,阳光热烈而刺眼,她躺在沙堆上,而她的朋友就躺在她的身边,露出一小段洁白的颈,温暖的微笑。
刺痛了她的眼睛。
越来越寒,他没有开口说过一句温柔的话,而她从头至尾丝毫也没有要他说一句温柔的话,她甚至亲吻他的耳垂,他的颈,鼓励他,当他的手就摸过她身上的伤口时,她的目光干净而坦然。
最后,她长长叹了口气,束上衣服,披上貂绒,外面竟已经亮起淡淡晨光,她说:“像我这样天天经历着生死的,本就将一切都看的很淡了,真的不必多想什么。”
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却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没有安慰,没有同情,即使他说了,她也不需要。
沉默片刻,他深深吸了口气,若无其事的说:“在出上京之前,我听说镇北将军的军营中已经出了奸细,你知道么?”
她不知道他是真的知道镇北军营奸细的事,还是仅仅在试探她。
她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回答:“镇北军营的事我怎么会知道,殿下不是糊涂了吧。”
慕承轩不答,略微皱了皱眉,仍旧是温和平静的好看,“镇北军营守的是幽云十六州,前朝如何灭亡的事,你……应该是知道的。”
她冷笑:“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依当今圣上的心胸,纵然镇北将军勤王成功,他也未必会放过你,如此不堪的事,如此丰厚功绩,加上你们多年积怨,熙王殿下……”
他所为之努力的天下不是他的,事成,他会死在天下最尊贵的人手里,事败,他会死在面前这个女子的手里。
不同的人,不同的背景,一样的命运,天地之大,原本就无处容身。
天亮了,却照不进一点点温度,他爱她么,应该是不爱的,他的心里只有天下。她爱他么,大概也是不爱的,她的心里什么都没有。
她低眉,刚刚好的犹豫,似乎给了他一个不真不假的信号,转身走出隔间,锦夜只觉得依旧冷的厉害。
无论如何你都无法阻止的一件事,就是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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