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朝距开国统共八十七年,近十年来国内灾荒不断,民不聊生,各地义军突起,这才让宁王有了可趁之机,她曾经见过坐在帝位上的那个君主,儒雅温和,说话的时候总是给别人留三分颜面,听说那个皇帝后宫节俭,听说那个皇帝从不轻信宦官,听说那是个好皇帝。
这样的人在盛世或许真的会是个好皇帝,到了乱世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她不知道现在宫中坐着的皇帝是不是还活着,也不知道上京眼下会乱成什么样,回忆起来,她好像一点都不讨厌那个皇帝,甚至希望他能统治出一个盛世年华,虽然结局有些差强人意。
可一个国家的兴衰,朝代的更替,有时候并不完全是一个皇帝的问题,还有就是一个国家的气数。
门外一声轻微响动,比她指尖流动的水声更轻,锦夜在水底睁开眼睛,腾空而起,伸手想要去牵挂在椅背上的长衫,却停住了,赤身站在房中,露出接近完美的骨骼曲线。
她知道门外的是谁,她不敢动,也不想动,因为现在一个极小的破绽都会致命,她的手握着刀鞘,寒风凛冽,刺痛她的皮肤,光滑而湿润,她的拇指抵在剑鞘上,听着外面脚步声。
她听见那个人刀划过的声音,她知道那人也在等,等她出现失误,才能一刀致命,只能一刀,因为致命的刀法往往只有一刀。
一刀若不中,就只能死,她知道门外的那个人比她更不敢死,那个人承担着这个国家最尊贵那个人的全部指望。
杀气越来越沉,她熟悉的气息,死亡的味道,只是不知道死的是门外的那人还是她。
星无言,月无声,安静的可怕。
她竟听不见那人的脚步声,她预感到出剑就可能见到的死亡,他的,或是自己的。
她在等待听见对面那人刀鞘声。
她知道他也在等待她的刀鞘声。
现在,她的心就像悬在剑上,平静,又激动。
“你终于出现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冰凉,冷漠,她在等他的回答,说话可以放松自己的情绪,也可以让对方分心。
突然之间整个房间中弥漫的杀气消失了,她没有确切的把握可以一击之下杀了对方,而对方显然也没有这样的把握。
他说道:“我们两个只有一个可以走出凤凰城。”
她回答:“那你觉得会是你,还是我?”
他又说:“我不知道,你说呢?”
锦夜常常叹了口气,冷风吹过,就连她的心都是凉的,“我也不知道。”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房间里的杀气弱了不少。
第一次较量,不过是试探,隔着客栈破旧的门,外面是大风大雪,房间里烛光昏暗,对峙过后,无比安静,她长剑一挑,门打开,看见他站在门外。
寒风卷着雪扑面而来,细细碎碎打在她的脸上,她却带着微笑,眼神妩媚到极致,就连冷风都好像带了情味,她明明不着寸缕,表情却像穿着全天下最昂贵的衣服,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慕承轩,上京第一刀,身形挺拔,眉目清秀,白净消瘦,神色俊朗。她想,这个男人是不是上京第一刀不好说,但样貌在全大燕皆属上乘。
她的眼角扫了下房间里微微亮着蜡烛,手指捻着剑柄,她在等穆承轩分心,哪怕一点点,穆承轩却站在原地,平静看着他。
蜡烛点着毒,散着极淡的绿光,若不仔细看绝看不出。
刀锋一划,锦夜的剑已经刺向他的喉,而他的刀却扫向亮着的蜡烛,房间里多了一丝淡淡血腥,她的剑只是划开他的肩,房间里突然暗了下来。
墨一样的黑。
他说:“这蜡香太毒,哪怕你含的樟叶,也不能全解。”
你的样子太魅惑,哪怕在烛光里里,也能感觉到你的妖娆,只有黑夜,黑夜可以遮盖一切。
一剑未中,她和他都失了气势,她知道要杀只能等下次,她说:“熙王殿下远道而来,锦夜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他说:“锦夜,明日黄昏万狼谷,情人崖,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