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求你。”我决然地转过眸子不去看他。

“是吗？”邾仁穆泼皮笑着慢悠悠地重新合上面具，悠闲地驾着马逐渐远去，他充满笑意的声音越来越远，“会求的，你一定会来求我，因为你会遇到麻烦事。不过若你现在求我解了你的穴，我是不会答应你的。你就在那里站上一炷香时间，我这就去喊你的随从过来陪你。”说罢，他朗笑着驾马奔去。

我瞪着他消失在林间的背影，愤愤然想，这个偏执己见的家伙，我薛安瑾哪天真要求人，哪怕是求仇人，也不会去求他。

这一刻的我，感受着身上那一层全新而坚硬的包裹物，只觉碍手碍脚得很，恨不得立刻解了穴把它脱去，但也立刻理解了为何曾经会感觉邾仁穆身子硬邦邦的，全因了这一层薄而坚硬的金丝甲。而事后很快，我便如邾仁穆所说的遇到了棘手的麻烦事而要去求他，只因为此事除了他没人能搞定。这令我忍不住怀疑他是否在我身边安插了“奸细”，不然他怎会知晓我的一切事情，甚至还替我推断好了下一步？只是这后者，实在令人感慨他的心思快于常人，是个城府极深之人。

***

邾仁穆率领大军离开后，我便叫车夫择了条小路，也开始日夜兼程赶起路来。如此一来，既不用与邾仁穆同行，又不会耽误行程——说起来时间倒也是十分紧迫的。

信鸽捎来信笺道，那与我们做交易的南洋商人派了名唤阿帕查的使者渡船来中国，要求在月底前给出个解决事情的最佳方案。而所谓的解决方案，无非是给予合理的赔偿，因为我们薛记违反契约在先，按照事先在契约中注明的款项，我们须得按照此单生意所涉及金额的三倍价码赔偿。这的确是笔极大的数字，殊不知去年夏天谈妥这笔交易时，所有商品合计有三百七十万两之多，因是物物交换，倒也无需担忧钱银之事。只因薛记正当拓展业务，外人看来风风光光，实则内部有些空虚，须得等上三五年方见钱银入账。

所以如此一合计，薛记的长远问题得搬上首位了。一来要考虑如何筹集一千一百一十万两的赔偿钱银，若筹集不了，又要考虑如何找寻符合那南洋商人中意的等价商品作交换。二来，月底前须给出示个解决法子，殊不知如今已三月二十，而我们日夜兼程到达苏州府尚且需要七日，剩余四日哪怕不吃不睡，也是来不及的。又不放心将此事交给临近苏州府的薛安柯处理，生怕他滋生更多事端。

如此想来，棘手非常。

思前想后，又因着马车颠簸，我已几日难寐，此时月过中天，吴先生接替了车夫在前赶车，车夫靠在门边上呼呼入睡，晶珠恰好一觉醒来，听着车夫响彻马车的呼噜声，似乎睡不下去了，于是便点了盏灯，从衣襟内掏出本书来，借着那星星摇曳的烛光，攒眉阅读起来。

兴许是烛光随着马车过于颠簸，晶珠没注意到卧坐在角落里尚未入睡的我，那一味读书的姿态十分认真。过去的三年里，我从未发觉晶珠喜爱读书，难道是我疏忽了？

可即便现在读，也不是时候。

于是我出声提醒道：“晶珠啊，书留着白天看吧，现在看多伤眼睛。”

似乎被我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晶珠手一滑，那书便滑落下去，书页中间悠悠然飘出一片纸笺。

但她的慌张仅仅是一瞬，很快便见她平静地捡起那书，又将飘落在一旁的纸笺好好儿地塞进书页中，再而抬头看我：“公子怎地还没睡着？奴婢看书看得太沉，竟没注意到公子醒了。”

她露出盈盈一笑的脸上，目光有刹那闪烁。

低头看她捏在手中的书，我顿时生起狐疑，但很快便被心事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