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执手,将她送上轿方松开。
轿上,萧兰因打量着被对方执过的手,感受着些许余温,不禁轻轻破笑。
“女人,有什么好笑的?”魏叔瑜歪头。
“没什么。”萧兰因回应着同乘一轿的魏叔瑜,又接一句“说了你也不懂。”
“哼,就你懂得多。那你倒是说说,尹妃并没有薨,为何大家都说她薨了?你总不能说大家都记错了吧。”
“难道不是吗?”萧兰因一脸的理所当然,魏叔瑜措不及防反呛一口。
“这怎么可能!你要骗人,技巧也该高明些。”
“你不信?那我来考考你,‘天诛地灭’的上一句是什么?”
“‘人不为己’,是个总角之童都知晓。这和这件事有关联吗?”
萧兰因心下大喜,俨然有了几分长辈的态度“说得很对,可是有一点错了。‘人不为己’的‘为’其实是第二声而不是第三声。是修为的为而不是为何的为字。”
“修为的为?”
“没错,此语出自月氏国的《佛说海龙王经》,全话为‘人生为己,天经地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原意指人若不修为己身,天地不容。可是世人以讹传讹,才一音之差意思就天翻地覆,世人也逐渐忘记了原本的含义。人的记忆不可能永远都和事实一样。”
“尹妃的葬礼从未举行过,世人却传言她死了,想必是当年尹妃被关入秋水宫凶多吉少,加之长久与外界断绝联系让大家越发相信她死了吧。想想某一日若一个名震长安的文人忽然没有了下落,众人的反应恐怕也不过如此。”
长安城的月色无情地沉入湖底,宛若无言的观察者。也不知这盛世之下还有多少崎岖与黑暗。
萧兰因回望着离去的宫道,一片花团锦簇。她总觉得事情还有蹊跷,可秋水宫仿佛只是个不小心出现的幻影,早已消失无踪,一切一如不曾发生。
*****
甘露殿前,两名宫女正在守夜。
群臣夜宴方休,她们仍要从酒筵歌席上赶回来轮番值夜,早已疲倦不堪。
远处,通报传来,几名宫女如梦惊醒,识相地跪地。
“父皇找稚奴可有何事?”李治问到。
“今夜,真是让朕大开眼界。稚奴,看来萧氏很擅长这些事啊。”
“父皇过奖,萧兰因平日便喜着男装,心有炎凉古道热肠。”
“萧氏喜好着男装?”
李治不解,父亲听到此话好像在思虑着什么。只见李世民抚着缺角的玉玺,缓缓起身。
“萧氏有如此胆识的确担得起王妃之名。只是,‘阴阳殊性,男女异行。’既是拟定的王妃日后还要注意些。”
李世民的话语很轻,却如命令一般不容反抗。
一股无形的力量镇住甘露殿。父皇是不喜阿兰的性子吗?李治暗暗揣摩着父皇的告诫,半晌回道“稚奴知晓了。父皇放心,萧兰因看似张狂实则内心至善。”
闻言,李世民默然,自顾自地转向身后的架子取着书。
“今夜之事,你又如何看待?”
李治被突如其来的问话怔住,“父皇,儿臣愚见。”
“但说无妨。”
“是。儿臣此前也和众人一样认为尹妃已薨,并不知尹妃就在秋水宫。据载尹妃曾与息王交好,而最后一次记载尹妃的时间正好是十六年前息王死时,想必是息王身死更加让人确信与之有勾结的尹妃也必死无疑。故儿臣怀疑刘尚寝做此事并非本意,而是有人……”
李世民的手悄然一顿。
“儿臣失言!”李治意识到自己的话语,连忙止住。
“无妨。”李世民闭目长叹,不愿让眼中的真情被人窥见,哪怕一丝。息王李建成,兄长的名字,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无人不知十六年前那场玄武门下的血雨腥风,他弑兄夺位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你只需要记住,刘尚寝已定于明日弃市于东市,此案已结。”
帝王的话语冷静如常,李治却捕捉到一丝还未来得及隐藏的冷酷。
他不敢去细想,能有权力授意刘尚寝做这一切、了解宫内之事,又与息王有关联的人整个太极宫就只有一个。父皇一向是个事必追究的人,今夜却急忙忙堵住刘尚寝的嘴……在他的记忆中父皇永远是慈父般宽厚,却忘了能撑起大唐的男人绝不是一个父亲而是一个至尊的帝王。
对于帝王而言,哪怕是再小的威胁都必须斩草除根。
不,他还有一点不明白。父皇为何要特意把众人叫过来?
“昔日汉武帝杀母立子便是怕有吕后那样的女人乱政之忧,你的兄长皆是娶妻贤淑卑弱,你日后的王妃也必须是个谨言慎行之人。”
一双手拍了拍李治的肩头,那一拍,他却感到有千钧之重。
“其余的话,朕不多说,你自己思量罢。”
二更的暮钟敲响,龙池渐渐被淅沥的细雨点起波澜。李治望着殿外飘摇的御柳,愈发心乱。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的天火就是球状闪电,出现时飘忽不定有彩色闪光,温度极高,是目前人体自燃的最大猜想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