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望着对方简陋包扎的双手,眉头如丝帕般绞紧。少年的脸上闪现出她不懂的愧疚和担忧,几乎是一瞬又将情绪收起。
萧兰因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如此严肃的表情,好不适应。至少在她的印象里,李治为人无论发生多大的事都保持着和煦如暖日般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处理好一切。
她僵硬地想抽出手,少年却像铁钳一般钳制着,轻轻解开手上渗血的纱巾。
“李兄,李治?”
“疼吗?”
“是有些,不过现在好多了。”萧兰因努力正了正嗓,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多几分朝气。
一抹清凉的膏体覆上她的伤口。仿佛听到了满意的答复,李治不知从哪抽出了药,帮萧兰因细细涂抹着。
她双颊一热别过脸去,还从未有男子这样对她。微妙的气氛在二人间蔓延,箫兰因想抽手,可对方如此好心给自己上药亦不忍辜负,任由对方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阴森无人的空宅在此刻的夜光之下一片静好。
一派静好之中,有一个人却疑惑了。李贞才回过头,眼前突兀的画面让将他骤然一击。此情此景,他蓦地发觉自己十分多余。自己这是被人遗忘了吗?一边是弟弟一边也算是朋友,都是亲近之人,为何他还会感到一鼓淡淡的孤独与悲凉?莫非他不该存在于此?
“九弟,你、你们先聊,八哥先去替你看看高丽婢的情况去。”话音未落,李贞早已如脱兔跑去,身后只留一缕缥缈的轻烟。
萧兰因这才从暖融的屏障中回神,忙追着李贞便要跑去,手上的桎梏却越发紧密。
“还包没好。”李治告诫道。
直至仔细确认无碍后,他才缓缓松手。
箫府的奴仆赶到,箫兰因无奈地被人搀扶着坐上回家的轿子。
她不经意地往身后望了一眼,空宅外的少年脸上,是她看不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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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十六年春,中书舍人郭正一婢玉素杀主未遂,其心可诛。投化高丽共养马奴藏之,罪恶难容,三司依唐律,将其三人斩于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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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合上大理寺上呈的奏抄,眸间闪过一丝冷波。他悄然拿起另一份不起眼的奏抄,神色如常。
两仪殿前,月光消声洒落在漏水铜铸浑天仪上,四条玉虬如飞天走兽般支撑着环形璇玑的底座。
“太卜署的蓍卜可是真的?”他揉揉眼眶,一天的批阅让他备好疲倦。真是老了,不比年少通宵批阅奏抄的血气方刚。
太卜令望着眼前余威仍在的帝王,低眉道“陛下,臣也不希望,可蓍卜的谶语是千真万确啊。——晋王妃必会乱朝,大唐的国祚会因此而更加宏远。”
太卜署掌卜筮之法,以占卜天下大事,这样的话语是不会轻易凭空说出的。
李世民被搅得心烦,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向自己预言了。太卜令的形象和几日前太常博士李淳风的样子重叠,他回想起前些日子的谈话,精通天文历法的李淳风也对自己说天象有变。
“爱卿此番话不是自相矛盾吗?既是乱朝又怎会辉煌国祚,朕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个红颜祸水开创盛世。”
太卜令哑口无言。蓍草卜出来的结果的确如此,他只是个天意的传话人罢了,至于天意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如何能知道?
李世民的气场冷冷地压下来。多年的血腥厮杀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切只有自己去争取才会有。一道谶语若真能定乾坤,那他这个皇帝何须当的那么累?
不过,这种卜法已有千年历史,应证过许多前朝旧事,也不能不信。
“治儿的王妃啊,朕记得是薛婕妤定的,兰陵萧氏的嫡女。”
因着这谶语,李世民倒是忆起了些当年的事。薛婕妤是李治的师父、李治眼中的养母,醉心南朝佛法,与南朝兰陵萧氏交好,故选定了萧氏女。兰陵萧氏乃南朝四大侨望之首,千年世家贵不可言,当初他也有心与之修好便把此事拍案落定了。
想到这儿,再去想想那道谶语,李世民怎么也不是滋味。晋王妃必会乱朝,乍听自己还觉得荒谬,可如若是兰陵萧氏的话……
榻上的帝王不由得眯起了眼,玉扳指在手里不停打转着。
他遣退太卜令,回到书桌想再批些奏抄静静心,却发现怎么都难以集中精力。
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些个大臣明明一句话可以说好的事偏要东拉西扯写上几页纸,就这么不关爱他们皇帝的眼睛吗!明日早朝他定要好好点名说教说教。
“陛下,晋王求见。”
烦心之时,黄门的声音传来,李世民叹了口气。
“让他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高丽,唐朝准确而言叫高句丽。除此高句丽外当时的朝鲜还有新罗和百济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