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依这一睡,便足躺了四天,险没将无智师太给急够呛——无智师太次日黄昏便醒了过来,其余诸人陆陆续续地渐醒,唯有空依,整整四天没睁眼。
她一醒来,便嚷嚷着肚饿。幸得黄大娘子早就备下了温温糯糯的稠粥。众人瞧着空依连用了三大碗,眼见肚皮鼓得跟倒扣的碗一般,赶紧劝着让缓一缓,切不可为这一顿给撑死了。
黄秋再度发挥了嘴欠的习性,可讨人嫌地嘟囔:“哎呦,该不是你与空秀掉了个个儿罢?她才用了两碗,你竟比她还多用一碗,真真不得了!”直至宋仪娉抬脚在他后膝窝上揣了一下,他方讪讪地闭了嘴。
外人看来,空依躺了四天。然,与她而言,却仿佛有四年,甚至四十年那么久。
暗如沉夜之中,她浸在血水窝子里,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无一处不冷,唯有心头一点暖意,颤颤巍巍,如萤火一般。
起先,她只能紧紧蜷缩着,双手抱紧自己。只是,缩得愈小,抱得愈紧,愈发冷得牙齿打颤。
再这样下去,兴许会冻死罢?
于是,她咬紧牙勉强着摇摇晃晃地直起腰,结跏趺坐,双手合十,借着心头那点若有若无的暖意,逼迫自己将心神自寒冷疼痛中移开。
“观自在菩萨。
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
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
色不异空。
空不异色。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受想行识。
亦复如是。
。。。。。。”
一遍《心经》默诵完毕,她似乎距离那寒冷疼痛远了几分。于是,她继续,从头开始再度默诵《心经》。
默诵《心经》的漫漫长夜里,唯有心头的那点暖意支撑着她,令她觉着还有一口气。她并不知晓,伴随着一遍又一遍的《心经》缓缓诵出,原本于她全身各处发肤毛孔七窍诸处渗出的细碎血滴,逐渐歇止。
她亦不晓得,自己浸泡于其中的血水窝子,正是由自己身上那一点一滴渗出的血滴汇聚而成。倘若——倘若血滴继续渗出,她终将会如寒风中的一星烛火,渐渐气弱,直至命终。
如今,她无意中摸到了救命的法子,不得不说,委实庆幸。
空依不晓得自己默诵了多少遍《心经》——八千遍?抑或八万遍?她只知道,浑身上下的痛楚在一丝一丝地减少,彻骨的寒冷在一缕一缕地消散,而心头暖意渐渐放大,向四方覆盖。最后,当她默诵出——
“揭谛揭谛
波罗揭谛
波罗僧揭谛
菩提萨婆诃”
她竟內视到自己心头一点烛火瞬时亮光大放,顷刻遍及全身,内外洞彻,有如琉璃。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乍然响起,仿佛近在耳边,又似乎自遥远的天际缥缈而来,回荡在天地冥空之间。
她睁开了双眼。
这个世界还是这副模样,讨人欢喜又讨人嫌。
唯一不同的,便是西北荒原上的那场绵绵不绝的牛毛细雨,至今犹在下个不停。方明大师说,这场雨,估计得下个十天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