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巅,遥望西北荒原,言辞铿锵。
然,待返回无相庵,该发愁还是会发愁。纵心怀热血,无惧生死,可不得不承认一个冷冰冰的现实——
倘若没有有效的防范,对这一年胜过一年的异域邪灵无计可施,那么,即便搭上无相庵和金刚寺所有的性命,也不过是个炮灰罢了。
无智师太不怕死,然,要做个毫无意义的炮灰,她却甚不甘心。
相较于师妹的铿锵凛然,无思师太虽显得悲观了些,实则更为周全。她经历过太多的事,沧海桑田,世情变易,令她对做任何一个决定都会格外慎重。
无相庵历代庵主皆身负重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而大敌当前之际,无思师太已无暇顾及无相庵将会如何,她考虑的,则是倘若一朝不敌,人界将会怎样。
无相庵与金刚寺自会抵死相抗,护山大法阵亦会将来袭的异域邪灵绞得粉碎。然,人力有穷尽,当法阵灵力耗尽后,山后的人族,可有逃出生天的一丝希望?
不能仅仅寄希望于此啊!
不够,太不够了!
两位老师太商量再三,觉得不能再拖到冬至日祭祀之时,合该提前请出石木鱼。哪怕只有最后一份力,亦当“榨”出来。同样,身为御敌第一线上的金刚寺,也要有所防范举动。
于是,几十年没有踏进金刚寺门槛的无智师太,放下心中成见,叩响了寺门。
只是,她们风尘仆仆地下山,却哪承想,居然险些扑了个空。
怀虬、怀敝两位老和尚倒是在,只是,商量这样的大事,以其修为,多少有些不够用。寺里顶顶厉害的“活招牌”——方明大师,他他他,在这极要紧的时刻,居然靠着石木鱼入定了!!!
气得无智师太好悬没喷一口血给他!
眼见西北荒原的邪风愈刮愈烈,莫说夜晚,就是白日里,也会听到风声里裹挟着的凄厉呼喝。邪灵虽还在荒原上,然,挑衅的叫声已经送上了冬山。
仿佛是大战前的鼓声,将邪灵满心的怨恨恶毒,都送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又仿佛是可预见未来的桀桀枭笑,妄想着吞噬血肉和灵魂的兴奋。
冬山上的猎户人家,都被无相庵诸尼劝得离了山。纵有舍不得的,可连听了几晚上吓死个人的嚎叫枭笑后,也没啥舍不得的了。
而山中诸妖,约莫有十之四五悄悄卷起包袱离山而去。望着他们下山的背影,空秀可算觉着能喘口气了——须知,要劝着离家舍业,无论是对人还是对妖,无不花费好大一番口舌。她自觉不是个能说会道的,如今,有妖主动离山,她终于可以存存口水了。
并无一人会指责他们不能患难与共!
无相庵守护着冬山,守护着山上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守护着山后那些信仰或者鄙视她们的人族同类。无相庵中人只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微薄之力抵御些许,竭力而为,却不希望将那些无关的,虚弱的,单薄的生灵卷入其中,成为第一批闯入人界的邪灵口中的血食。
可是,方明居然在这要紧的时刻入定了!
要说他不是故意的,无智师太死也不肯信!
只是,她攥紧了老拳,于方明大师的禅房前来来回回不晓得走了多少步,大抵地皮都给磨薄了一层,终究还是硬生生地忍住没闯进去。
大敌当前,不好先自相残杀!
她在想,怎么才能将入定的方明给偷偷地搬出寺去,搬到冬山脚下,正对着西北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