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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八十六、无心莲(三十二)(1/2)

木鱼和尚真心觉着自己冤枉死了!

他不过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说错了一句话,何至于要罚他至此?任观世音菩萨如何口干舌燥地解释安慰,可就他那实心脑子,要想明白,不知还要多少工夫?

末了,观世音菩萨委实说得唾沫星子也干了,心道“倘你是我徒弟早撵你滚蛋”。虽则木鱼和尚对于为啥要发配自己到深山老林里去还不大明白,可本心觉得,菩萨总不会害自己。只是回想起自个儿打一睁眼,就在这灵山上过活,从未踏入红尘半步。听闻一位罗汉曾道“山下的女人是老虎”,乖乖,女人都是老虎,那男人岂非豺狼?念及此,可怜木鱼和尚一个哆嗦打得全身上下寒毛倒竖,眼泪汪汪的,好悬没当场哭出来。

好不容易见木鱼将两眶眼泪逼回去,观世音菩萨长舒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你久居灵山,不谙世事,修行如空中楼阁,终无根基。娑婆世界虽为五浊恶世,然正如莲生淤泥,烦恼泥中,乃有众生起佛法耳。当知一切烦恼,皆为如来种,倘抛却烦恼巨海,如何能得一切智宝?修证得果,不见识八苦,不实证四谛,终是虚妄。”

“小僧明白,只是,小僧舍不得菩萨,小僧害怕。。。。。。”木鱼怯怯低声道。

观世音菩萨瞅着木鱼两泡红肿眼圈,觉得他这句话倒是个大实话——就这啥也不懂的夯货,入了世,简直给那些个妖魔鬼怪送去的一盘好菜呀!于是,他叹气道:“罢了!且送你一程罢!”

古往今来,能够令观世音菩萨如此劳心劳力的,估计也就只有木鱼和尚一个了!观世音菩萨真个大慈大悲哦,非但帮木鱼和尚选了个极隐蔽的深山老林,还手把手地教他如何建立结界,亲眼看着他将无心莲种在水塘中,叮咛嘱咐了一箩筐的话后,方返回了灵山复命。

第一个一百年,木鱼和尚便是在峨山深处的无心谷里,日日蹲着荷塘边,守着无心莲度过的。直至星辉夜结界打开,他无聊便去山下溜达时,见小镇上房舍相连,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该给自己搭间遮风避雨的草屋了。

第一间草屋,木鱼和尚搭了十年都不曾搭成功。无它,只因无心谷里环境太过恶劣。

既然是要木鱼和尚受罚,自然不会将他安排到个山清水秀的洞天福地之处。可自古以来,娑婆世界的穷山恶水里,要么出凶兽,要么出刁民,要想寻个清静又贫瘠的地方,委实费了好大功夫。

无心谷四面绝壁,谷中一半是干涸龟裂的河床,另一半是恶臭熏天的沼泽地。偌大的地方,除了山岩焦土和泥泞,连一丝绿意都不见。一年四季,狂风暴雨冰雹恶雪,简直就跟排好了轮值似的,挨个儿上。

初至此地,木鱼和尚在观世音菩萨的指点下,将沼泽地挖出臭泥,挖开塘地,又自山里采挖出青石,凿做大青石条,略略围作一片。又积雨为水,方算是有个水塘的雏形。

水塘好修,可草屋难搭。木鱼和尚几要将邻山的野草薅秃了,也没搭成——不是给狂风吹倒,便是给暴雨淋散架,要不便是来一下电闪雷鸣,之后,青烟袅袅,焦草四飘。也就是木鱼和尚颇有韧性,倘换成旁人,万不肯如他这般屡败屡战。

草屋搭不成,这可如何是好?好在观世音菩萨心里还念着他,一日得闲,便遣了善财童子来看望,一眼看到他那狼狈凄惨相,难过得童子险没哭出来。

因着菩萨嘱咐,善财可不能直接动手帮他做什么,却不妨碍给他出主意。到底是经历过“五十三参”,善财童子那灵光脑袋,一百个木鱼疙瘩捆在一起也完全赶不上。善财童子非但帮他想如何搭建一座小庙宇,如何整饬这无心谷里的地势水形,甚至哪里种花哪里植草,皆一一指点到位。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千多年里,木鱼和尚整日就忙着和泥巴了。泥巴越和越纯熟,越和越老练,一千年后,终将这份手艺练到了绝处,可谓是另辟蹊径的“技近乎道”了。他日日辛苦操劳,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无心谷可算是给他捯饬出模样了,从先前的穷山恶水变作如今的山清水秀,青葱郁郁,清溪潺潺,就连天象也和气了许多,狂风暴雨啥的,轻易不来此地做客。

木鱼和尚一手打造出眼前这个四季如春花团锦簇的无心谷,纯属无聊之作。于他内心,这不过是小道,真正的任务,却如一块巨石般牢牢压在他心上,一时一刻都不曾松懈过。

那便是——

无心莲至今连个动静都没有!三千多年前种下去啥样,现如今还是啥样!倘不是菩萨万千叮嘱不得轻举妄动,他准保儿要挖出来好生看看,这枚莲子是不是死的啊?

其实,莫说木鱼和尚,即便是观世音菩萨,亦对此颇有疑虑。也就是如来佛祖,一心认定了这枚“无心莲子”,只是来路杳杳,不知何时才能一现端倪?灵山上下,或许除了木鱼和尚有这份定力和耐心,旁人只恐难以坚持下去。

这才有了“木鱼和尚万年种无心莲”这一段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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