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厨娘使出浑身解数，很快便摸清了毛氏的口味嗜好。自然，严嬷嬷也是第二重要的服务对象。至于当家老爷修主簿，很抱歉，只好放在第三位了。

谁叫打从上工的第一天起，严嬷嬷就极板正地告诉她，她的工钱可是奶奶从自己的嫁妆银子里拿出来的。拿谁的钱听谁的话——这道理，胖厨娘自然清楚明白。

要说，胖厨娘确有两把刷子。她自小跟着做学徒的哥哥混迹于锦香楼的后厨里，帮着择菜洗涮，只为图一口不要钱的吃食。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学了点厨艺。后来，她哥哥渐渐有了出息，可以站在灶前掌个勺了，也没忘给妹妹偷摸传授些本事，免得她将来出嫁后做出的饭菜不得婆家欢心。

市井之人自有市井之人的小聪明。甭看胖厨娘人品贪婪狡黠，可很会察言观色，左手抱着毛氏的大腿，右手攀上了严嬷嬷，竟然在短短数月，就在主簿家站稳了脚跟。她捞钱素来不手软，一来主母毛氏自比天仙儿，天仙儿自不会去理会这些个油腻腻的烟尘气，二来还有严嬷嬷替她遮掩一二，如此半年下来，她家里从老到小，各个跟吹气般地圆了一圈，就是她那原本干瘦麻杆般的仵作丈夫，现如今望去，亦是油光满面犹如杀猪匠。

在胖厨娘心里，主母委实好糊弄得很。瞧瞧她挑挑拣拣要吃的都是些啥呦——

肥鱼不要，偏拣那寸长的小鱼，丢掉白白嫩嫩的肉，只剔出细细的鱼骨，放油锅里炸透，撒上芝麻椒盐，摆成个玉兰花的模样，还起了个相当仙儿的雅名，叫什么“玲珑玉骨”。须知，在青川县，这等小鱼仔是没人会买去当菜，纵是白送人家还嫌小。胖厨娘一文不花地收来，养上两日脱去土腥气，烧一锅开水，投下去，小鱼仔很快脱骨，又干净又利索，不知多省事！

还有那个什么“掌上明珠”——就是在鹅掌上放一只鹌鹑蛋呗！这鹅掌做起来，除了脱骨麻烦些，比做一道正经鹅肴，轻省了十倍不止。不过是煮一锅卤汁，调成奶奶爱吃的香甜味，蜡烛头般的小火闷罐卤上一个晚上，次日一早就色香味俱全了。这鹅掌，一文钱能买四只，即便加上鹌鹑蛋和各色佐料，笼统也不过十文钱，然，在胖厨娘报的帐上，这道菜却是要用一两银子。

毛氏嫁妆丰厚，可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呀！况且，不久，她便诊出怀有身孕。哎呦喂，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儿啊！自此，严嬷嬷在毛氏的吃用上更加精心，银子如流水般哗哗淌出。

要当爹了！这消息于修煌，委实激动得他足三天没睡好觉！

然，三天后，他便开始愁得睡不好觉了。

严嬷嬷私下里很正经地与他谈了一回。先是叹了一遭女人家怀孕养孩子多不容易，又极严肃地正告他，这孩子可是修家的种，万不能亏着。如何能不亏哩？自然要在娘胎时就要好生伺候着，吃甚喝甚都要十二万分地精心，绝不能轻忽。

这道理，修煌自然明白。可是，当他看到严嬷嬷自袖中掏出了单子后，却糊涂了——

“鸡子儿竟要二十文一个？”

“不过是本地的河虾，如何索价二百文一斤？”

还有这个——修煌的手都抖了，天呐，这是什么精贵的不得了的菜啊，塘藕而已，居然要半两银子？

他几要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否则，如何能将一份账单子看得这般惊悚？

严嬷嬷倒是淡定得很，还极耐心地给他解释哩！

“姑爷真是斯文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老奴来报与姑爷听——”

“这鸡子儿可不是满大街寻常母鸡下的蛋，可是吃着枸杞子茯苓粉养大的母鸡下的蛋！这枸杞子补血，茯苓安神，最宜孕妇。”

“既如此，何不让奶奶直接吃枸杞子和茯苓呢？”修煌还是不明白。

“姑爷可真是不晓事——”严嬷嬷一脸的诧异和不满，“这枸杞子和茯苓再好，也不能日日用啊！只有喂了鸡，下了蛋，孕妇吃了，才能养身得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