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日日渐渐暖和了,所谓“二月不寒杨柳风”,纵穿着薄夹袄,可在正午日头下站上一刻钟,也能令人热出一身汗的。
乔魁望着坐在院子里的那个人影,恍惚之间,觉得既熟悉又陌生。他有心想扶她进来,可又怕对上她冷漠的眼神,还有那含糊而冷冰冰的话语。这样的傻妞儿,他竟觉着不认识了。
他低头掩去了眼中的难过,细细回忆着——从何时起,傻妞儿变得不一样了呢?这一两个月来,诸事不顺,他疲于应对,在照顾傻妞儿身上便有些粗疏。以致于当他发现傻妞儿的异常时,颇为手忙脚乱。
每日,一大早,乔魁便早早起身,打水,烧水,洗漱后,再将傻妞儿拾掇齐整。香客院提供一日二餐,虽不过是稀粥窝头煮菜之类,可却是不要钱的。然,傻妞儿不依,她要一日三餐。洗漱后,倘没有热腾腾的早膳,傻妞儿就会恶狠狠地瞪他,接着,会呵呵乱叫。先前,他不明白是什么缘故,待傻妞儿砸了几个碗碟后,才恍然大悟。可是,大清早的,让他到哪儿去寻吃食呢?没奈何,他只得将前一日的晚膳留一些下来,次日清晨热透,单单供傻妞儿一人用。
傻妞儿用罢早膳,便会在院子里寻个日头极好的角落,一边晒太阳一边打盹。在受伤之前,这个时候,正是傻妞儿帮着洗衣赚取家用的时刻,而现在。。。。。。。傻妞儿可以闲得打盹儿,乔魁可不成。草草做完了家务,他就得抓紧时间温书了。学习一道,不进则退,故而他是万万不敢偷懒的。
两个时辰眨眼便过,乔魁匆匆赶往膳食处领取当日的午饭。今儿的菜是冻豆腐烩萝卜。打饭的阿婶晓得乔魁家的难处,很是同情,便偏心眼地给他打了结结实实一盆菜,还多塞给他两个刚出笼的窝头。乔魁红着脸谢过。待回到院子里,却见傻妞儿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满满走动。见他进来,傻妞儿只是冷冷地抬了下眉梢,正眼也不曾给一个,继续自己的锻炼大计。
吃了早膳才四个小时,陈琳达完全没有吃午饭的胃口——更何况这里的午饭,呃,岂止是难以下咽可形容的。要不是生理需要,她简直是想起来就要吐。这个时代的人忒怪,居然一天只吃两顿饭,一顿是上午十点,一顿是下午八点。起先,这样的用餐时间折磨得她够呛,常常是半夜里饿得要抽抽。这群落后愚昧的原始人哟,不晓得一日三餐才是健康的饮食方式么?还有,看看,看看,这吃的都是些啥垃圾哟?稀粥跟浆糊似的,窝头能把人喉咙磨破,至于那菜,哎呦喂,无一不是一大锅水煮出来的,几乎不见油花,那滋味——哎,不提也罢,也不知乔魁如何能顿顿吃得有滋有味?罢了,原始人,也就这品味了。
每每想起这令人恨得要死的饭菜,陈琳达必然要咬牙切齿,腹诽不已。连带着,她一并怨恨上了宋仪娉。
早些时候,宋仪娉来送过几次吃食,虽说同样很不入陈琳达的眼,可相较自膳食处打回的饭菜——不,称其“饭菜”委实是高抬了,“猪食”还差不多——显然高级不少。陈琳达不晓得这些吃食是宋仪娉单独为她开的小灶,却当是乔魁没本事,被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们拿“猪食”来蒙混。后来,陈琳达的身体渐渐康复,宋仪娉便很少来了,自然,那些“勉强堪堪入口”的吃食也就没了下落。这些,宋仪娉也被她骂上了,“没良心”“势利眼”,等等等等,皆加诸于其头上。她骂人时虽口齿含混不清,可怎奈日日骂来骂去,次数太多,终有一日,给乔魁半猜着听了个分明。
当即,他就傻了。
琳达也是反应快,立马换成了一串连自己都听不懂的乌鲁乌鲁国的土话,慢慢将头扭过方向,装作望向远方的样子,实在在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乔魁。
倘不是乔魁这会儿清醒地不得了,没准儿还真让陈琳达混过去了。
自此之后,乔魁便多了个心眼,时不时地偷拿一只眼观察傻妞儿。
就这般,两个人,既是两口子,又各自提着戒备之心。不同之处,在于,陈琳达是心里门儿清,而乔魁却是半猜半疑。
这两人俱不晓得的是,在院子外,还有第三个人在偷偷窥视他们。
虽则是偷窥,不过却不曾隐了身形。一则,是偷窥技术太差劲儿,丝毫不懂如何掩饰身形;二则,也是因为偷窥者没觉得自己在做不好的事情,反而颇有种意气风发的得意劲儿,觉着是在做一件有意义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