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这一老一少正哭成一团，突然从屋里传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这串咳嗽声仿佛一挂被水浸得潮气恹恹的鞭炮，有气无力地，一声接着一声，中间是不曾停息的粗喘，还带着重重的痰音。

老妇人终于被这咳嗽声而唤清醒了。她一边扯起袖口三两下擦去眼泪，一边难为情地低声道：“是。。。。。。我家老头子。”说着，便转身进了屋，听着似乎在喝水，又压低了声音说着什么。好一阵儿后，她才再度出屋来。

无智慢慢摩挲着掌中的佛珠，眼皮下垂，似乎微闭着眼睛，“听老先生咳嗽的声音，似乎病了好些日子。恐怕有半个月了罢？”

老妇人一惊，不由点头道：“正是！也曾请郎中把过脉，按着方子吃了不少药，却一点儿也不见好。”

“这咳嗽的毛病，听着并不十分严重，只怕平素里也不明显。想必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发作的罢？”无智依旧阖着眼皮，语调不紧不慢。

老妇人诧异非常，连连点头，“师太明鉴，正是如此！我家老头子平素体格甚好，还能下地做活。若不是。。。。。。若不是。。。。。。”说到此处，她犹豫了一下，有点躲闪地望了无智一眼，便讪讪地咬住了舌头，不再说下去。

无智倒也没有继续追问，依然是神色淡淡，“贫尼略懂医术，可以开个方子，你且抓几幅药喝着，多少起些作用。不过——”她嘴角向下一撇，唇边的两道深纹愈发明显，显出了几分凌厉，“这病根另有缘由，若不从根上医治，终是不得好的。”

无智这话说得有几分刻薄，倘要是个泼辣老妇，只怕一声重重的啐已经喷了出去。可奇怪的是，眼前这老妇人非但没有着恼，反而面上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神情来。那神情，好像有几分惧怕，又有几分希冀，眉眼处那久聚不散的愁意似乎有些松动，可转眼间又被心底的恐惧强行掩拢，重又在眉心攒出个深深的“川”字来。

空依与宋怡娉默然对视一眼，觉出了一丝不寻常。再看无智，依然是面无表情，原本就冷峻的刀把脸显得更加无情，生生在晴朗热烈的晌午日头下凭添了几分冷冷的森意。

老妇人嗫嚅着，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粗糙苍老的手上青筋毕现。

无智并不抬眼去看老妇人尴尬又纠结的表情，只是在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方才一靠近这农舍，她就觉出了其间盘桓不绝的妖气。须知，无智在冬山无相庵里一待就是几十年，而冬山是个那么奇特的地方，很是有些身家清白的妖怪在在佛光的照拂下安逸度日。然，妖怪终究是妖怪，再如何成日沐浴在佛光普照下，身上的妖气始终消散不了，除非皈依佛门。无智与冬山上的各色妖怪都打过交道，这些年下来，早就对各种妖气不陌生了。故而，她一觉农舍中有股奇怪的妖气，便提起了警惕。

先前，她以为这是个妖窝，妖怪就躲在屋子里。可与老妇人打了个照面，略一细察，却发现并非如此。那妖气似有两种，一个平和些，一个凶戾些。平和的妖气贯穿于整个农舍，尤其在屋子处，似乎竖起了一道屏障，要将那股凶戾的妖气阻挡在门外。只是这平和的妖气忒没用了些，纵漫天漫地地扯出了一大片，却漏得跟渔网似的，那凶戾的妖气只消轻轻一戳，就能从“渔网眼”里转进去，一缕一缕地渗进屋里。

想必屋中之人的病，与这股凶戾的妖气脱不开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