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掌柜颇有些悻悻然地返回家中。虽然宋氏老族长开出的条件不错,可他心里还是窝着一腔火气。尽管能一分不花地得个青春年少的妾,可他的面子也也大大地折损了。况且,他已经付出办喜宴的定金,这笔钱却无处可补。因而,在他看来,这桩生意,很有些吃亏!
而相反的是,黄娘子的心情非常好,即便她竭力掩饰着,可眼角眉梢流露出的笑纹,却将她的幸灾乐祸表露得一清二楚。她做了十多年的贤惠人,却把丈夫的心越纵越大,越来越不将她放在心上。既如此,她又何必委屈自己?老母鸡炖香蕈熬了三个时辰的鸡汤,最是补人。以往她总是先给丈夫和女儿留一碗,剩下的才是自己的。现今,她既想开了,将一大碗香喷喷的鸡汤慢慢喝尽,只觉得从心肝到肺腑无不舒畅熨帖。
嬷嬷在院子里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吩咐着小厮到各家通知取消婚宴,一会儿又喊着喜棚要拆掉。争执的声音传到黄掌柜耳中,更令他心烦意乱。
黄家正乱得不可开交之际,宋怡娉躲在黄秋的小院里养着伤。黄秋的小院距离宋家庄有七十多里,正对着一处池塘。他设了一道障,来往的路人便看不到这处院子,所以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每日里,黄秋遣了小纸人往返与宋家庄与小院之间。于是,看纸人戏便成了众人每晚必不可少的消遣。起初,宋怡娉看一回哭一回骂一回,几次之后,她也不哭不骂了,却似乎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虽然看着纸人戏,却好像神游天外。
起初,她一心想着要告状。可空依说——“你无凭无据,拿什么去告?又要告他什么呢?”。宋怡娉茫然地不知如何回答。是呀——若她告诉县官大人是亡母的魂魄偷听到他们的阴谋,只怕仇人没告倒,自己倒先要被判个“神智颠痴胡言乱语”的罪名。
空依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也莫急。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做恶事的,就没有逃得脱天网恢恢。你娘拼了命地也要护着你,你若是冒冒失失地伤了自己,反倒遂了仇人的愿,伤了你娘的心。依我看,你先要养好伤,再想清楚要怎么报仇。总之,在这里就没人能寻到你,且放心养伤罢!”
空依不想替宋怡娉乱出主意。自己的因果,要自己了,旁人终究不能替她决定什么。她还藏着一句话没有告诉宋怡娉——无智师太曾揣测道:“我估摸宋秀才的死也未必那么简单。”
无智师太说这话时,吓得空依不轻。她白着小脸,结结巴巴道:“师父。。。。。。师父的意思是。。。。。。宋秀才是被。。。。。。被害死的?”
无智师太皱着眉,边想边说:“宋秀才死的时间太过巧合。之前他去信给陆知州,并不曾收到回信,却在死后半年有陆家的人上门退亲,你说,这是不是太巧了呢?”
“这。。。。。。这。。。。。。”空依有些不敢想。即便她有两辈子的经验,可上辈子活着太平年代,人人得享法律保护,有理说理,无理打架,可为了退个亲就将对方全家逼入死地的事情,在她看来,实在是难以想象。
无智见空依不敢相信的表情,又道:“倘宋秀才未死,那么宋娘子和宋姑娘的遭遇绝不会如此凄惨。这门亲事,也断不会任由宋氏族长和陆家的人来这般操控。”
“所以。。。。。。师父的意思是。。。。。。陆知州将宋秀才全家。。。。。。”空依费劲儿地咽下口水,“。。。。。。全家给。。。。。。”
“这个,现在说还为时过早。无凭无据,我们出家人不可打妄语。只是,要说陆知州对此一无所知,恐怕他也没那么清白。且看着罢,这件事总归要有个公道,不能任凭他们做绝了。”无智冷笑一声,倒叫空依暗自思忖。看师父这样子,想必是惹出了心火,要出手揽下了。以往,师父对涉及俗世凡人的事情一向冷淡,恭敬也好无礼也罢,她素来只当“隔岸观戏”。这次,看来师父是要入世了。
黄秋的药真真有效,几天后,宋怡娉额头上那吓得死人的伤口已见结疤了。只是每每看到那拳头大的伤疤,空依还是止不住得要小小哆嗦一下。背过宋怡娉,她偷摸地对黄秋感慨:“宋姑娘真个烈性!我真不知是该佩服还是该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