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难掩老相的尼姑,泓澜心中颇为不安。她想仔细辨认这张面孔,想寻找出那些曾经熟悉的痕迹,可是——她失望了。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可却是一副老妪模样,这样的面孔令她又害怕又难过。
是的,从小她就喜欢二嫂。
二嫂进门时她才五岁,正是好玩的年岁。二嫂送了她一副九连环,她欢喜得不得了。每每到了阳光明媚的午后,二嫂在院子里绣花,她就坐在旁边的竹凳上解九连环。若解开了,二嫂便会以一盘甜蜜蜜的白玉糕奖励她。那时,她觉得天底下没有人比二嫂更疼她的了。
可是,后来,二嫂被撵出了家门,她拽着二嫂的裙角大哭着不松手。娘气得要命,指着二嫂大骂,说她是“败家精”“没蛋鸡”,要她“滚得远远的”。二嫂哭着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摆着,抱着小小瘪瘪的包袱,踉踉跄跄地消失在暮色中。
然后呢?
然后。。。。。。
泓澜吃力地回忆着,可脑子却是一片茫然。她想,过去应该有很多快乐的事情发生在她和二嫂之间,可是为什么她只记得九连环和白玉糕?其他的呢?
时光如砂。十年光阴,就能将过去的日日欢愉磨成惨白零落的破碎回忆,悉数倾没在忆海深处,沉底,消熔。要再翻找出来,谈何容易?
“噗通!”泓澜一下就跪在不灵面前。
不灵吓得站了起来,慌得手忙脚乱,“你这是做什么?做什么?”
“二嫂!”泓澜放声大哭,“对不起!对不起!你救救我们罢!你大人有大量,救救我们罢!”她一边哭着,一边连连叩首。
“发生什么了?别哭!快起来!”费了好大的气力,不灵才把泓澜拖起来。
在哭哭啼啼中,泓澜总算把事情说清楚了。
出家前,不灵娘家是西北富商刘氏。刘家是粮商,家底不菲,可人丁不旺。主枝一脉,除了不灵父亲,就只有一个二叔。不灵隐约记得这位二叔,可长什么模样,却早已模糊,而家里人也似乎颇有忌讳,从不提及这位早早离家的二老爷。不灵只是偶尔从父母的私下交谈中偷听到关于这位二叔的一两句话,似乎是他年少是赌气离家,说是要去做毛皮生意,可就此一去不返,再无音讯。直到后来娘家因为粮仓被烧而败落下去,父母双亡,也没有叔叔的任何消息。
谁曾想这次泓澜却给她带来了二叔的消息!
原来,当年二叔离家后,去边塞收购西戎的毛皮,却不料生意失败,一点老本悉数赔光。正当走投无路之际,恰恰遇到了巡边的老定国公。军中少识字之人,他便凭着文墨之能留在了老定国公身边。两年后,他偷偷潜入西戎,成了一名穿行于西戎和大雍之间的毛皮商人,暗地里则是大雍朝枢密院职方馆的细作。
昔年,老定国公战死于与西戎的惨烈战役中,两国元气大伤,就此关闭了边界,双方对峙十余年不通往来。当年刘二叔正身处西戎腹地,来不及撤出,就此便断了与大雍的联系,生死不知。彼时,他不过是一个低级的细作,与大雍国洒向周边各国的千百个细作一样,就如一粒沙子,落在哪里,无人知晓。而这样的沙子,即便死了,也无人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