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谷里的规矩是以命易命,麦子让鬼医救了自己,那么就必须替他去取一人的命来。青禾“品味”着药羹看着麦子眼睫在光影下投下的颤巍巍的小扇子。小声地问道:“一定要去杀个人吗?”
麦子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眼睛眨了眨,然后笑笑点了点头“嗯。”
“没有别的办法了?”青禾觉得这是自己欠下的债,怎么能让麦子替她埋单?鬼医谷想要的命,可不是一根萝卜两颗菜,都是叫得上号儿的!其中的凶险可想而知。
“没有。”麦子收了青禾的碗,为她掖了掖被角“别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
刀尖舔血这么多年,若说这天下还有谁让她感到可怕的话,便是眼前的这个小师叔了。没人见过他的样貌,也没人知道他的来历,自然也不知道他的年纪。
第一次见小师叔是在师祖的灵堂。穷极一生,金麦子也不会忘记当日的情形,以至于整个帝元宫的弟子在往后的日子里只要是提起“小师叔”三个字,莫不是心惊胆颤、面无人色。
依稀记得,那是十三岁那年的初夏。那日,帝元宫正殿外的空中飘着漫天的飞絮,挠在脸上又痒又麻,难受极了。她和云天瑾由师傅领着跪在灵堂的右侧,迎门悬着师祖的金槐棺木,棺木四角雕着悬浮的睡莲,底端抵着紫晶八卦灯,明晃晃的。而师祖就安静的躺在其中,丝毫不像是已去的人,娥眉桃腮、风骨撩人,美得金麦子舍不得挪开眼,似乎一旦错过,这世上就再没有这样顶妙的人儿了。
轩阳殿的师叔们催说时辰到了,要不别等了,错过时辰下葬坏风水。但师父——帝元宫的新任宫主——帝释坤则不允,只说:“师父最想见的人还没到。”
麦子不知道那人是谁,只是看着过了许久殿门似乎还牢牢的紧闭着,大殿之上静得让人感到不安。又是许久,几位师叔劝说,要么别等了,想是不会来了。师父却是不管,只闭着眼睛打坐。
一炷香的时间,殿门“吱呀”一声,开了。
在这之前,她和云天瑾压根不知道帝元宫里还有一个小师叔。只是看着小师叔一袭雪衣步履缓缓的行来,世间生灵似乎都在他的脚下。却见之前气定神闲的师傅竟然会面色欣喜,双眼难掩兴奋地偏头低低交代了声:“那是小师叔,万万不得无礼。”
当时,金麦子就惊诧了,她的师傅是帝元宫的大弟子、新任宫主,一向恃物傲人,除了师祖谁都不放在眼中的。怎么独独对这小师叔敬畏三分了?
他入殿之后,原本就寂静的殿内稍稍嘈杂了一会儿,转瞬就静得如冰潭一般,辈分稍低的千余人齐齐行礼,稍高些的也都纷纷拱手。他却似没看见一般,一撩袍子,直直的跪在师祖的棺木前。“咚、咚、咚”得连磕了三个响头。那声音震得人心头都跟着打颤,敲在金麦子的心坎上,让人无端地想跟着落泪。
似乎跪了很长时间,他不说话众人也都屏气凝神得不敢动弹,直到他低低的哑声道:“弟子来晚了。”那一声几乎平直的不见丝毫情感,却是无端的让人鼻酸,似乎这个男人千斤重的情感都压在了这几个字上。
而后只见他直起身来,看了眼棺木中的人,抬起右手轻轻摩挲金槐木,却是未置一语。半晌才转过身对着殿外扬起一个低而尖的哨子,下面的场景竟是叫那日在场的所有弟子都毕生难忘。
起初只听那殿门外窸窸窣窣似乎是万千人动作极轻的往这儿涌来,紧接着便见殿门“嘭”得一声大开,下一秒便见一只雪狼叼着个血淋淋的头颅迈进殿来,那雪狼身量足七尺,健骨矫足、毛发雪亮,凛冽的双眼傲然的睨着众人,而后恭敬的在小师叔脚边停下。“咚”得一声丢下那颗脖根处还连着血管的头颅。
众人定睛一看,均是骇然失色。此头颅不是他人,正是武林盟主叶霸天的。还未来得及惊叹,又见殿门处涌来一阵雪白殷红,原是百余只雪狼。均是步履轻巧傲然,灵气逼人,只是较之第一只身量略小,同样的各各口中都叼着颗滴血的头颅,有的甚至是脑浆粉肉都拖在外头。
众人见着雪狼群“咚、咚、咚咚------”一个一个有秩序般的将头颅置于小师叔的脚下,渐渐地摆成一个百凤朝祥的礼势,再定睛一看,乖乖,不得了!
云霄派掌门、鸠月派掌门、玄青观观主、四大剑派、五大灵宫,还有二十四岛、三十六洞------但凡是江湖上点得上名号的,尽数在此了。此刻的场景任谁都知道江湖上是掀起了怎样的腥风血雨,几乎一夜之间,星罗错置、天地换位。
金麦子的双眼都被染红了,空气里都浮着嫣红的血丝,浓郁的腥味和死气让人作呕。她不知道师祖的死因,但从师父口中隐约知道似乎与江湖的这些个所谓名门正派有关。看着昂然立在一堆血颅中的男子,胸中的那种震撼是言语道不出的。解气、崇敬的情绪让她连着牙齿都跟着碎碎的颤栗起来,从那时起,她就知道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
“你那么喜闹的人,当给您老人家找些伴儿的,师傅,一路走好------”带着笑意的话语飘进每个人的耳中,阴测测的刺骨,却叫那一众弟子酸从中来,下一瞬,只听哀声痛哭声近乎震天。棺中的女子曾是看尽世间繁华,穷极红尘奢恋,可岁余之后,到底也还是黄土一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