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反正朕现在的时间也没有多久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皇上将平安扣小心翼翼的放回衣服里，抬头直视维桢，那眼中没有任何的波纹，好像在看无关紧要的人似的。

维桢看到皇上的眼神，第一次产生疑问自己真的是对的吗？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怀瑾这个孩子是真的不把自己当成母亲，连怨恨都不愿意给自己了。

之后皇上慢慢述说着怀珊是如何劝慰自己不要留下母后一个人在这个深宫中，虽然作为母亲在情感上是不合格的，把每个孩子当成工具一般使用，可是反过来她所做的一切何尝不是为我们做的呢？也许母亲有错，我们作为孩子就没有错了吗？大哥已经在战场死亡了，大哥到死都希望我们母子三人可以平安的在宫中度过日子，二哥凭什么你继承皇位没有任何官员出面反对，甚至内阁的官员是全体一致的支持，这都是大哥用死换来的。我嫁给秦少乾，说实话开始的时候是恨母亲的，只知道为你的皇路增添助力，不管我这个女儿的幸福。嫁给秦少乾之后我才知道秦家的为难，相公的隐忍，还有母后的用心，虽然这一切是建立在你之下，还是很感恩母后为我做的一切。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世间了，母后的身边只有皇兄你了，也许你不愿意承认，但是母后在你的身上投注的心血是最多了，母后心中最重也是你。如果你走了，母后是什么样的下场你应该知道，母后树敌那么多，也许你可以不管母后怎样，但我想问问你，你获得自由后，知道母后的下场，你可以问心无愧的享受剩下的人生吗？

维桢听的很认真，听完后，沉默不语。

皇上将事情说完后，好像卸下来长久以来的包袱，面上露出轻松的微笑，下一个就没有预兆的倒在床上。

维桢吓得想要向前，却没有想到摔倒在矮凳旁，外面的宫女太监听到声音后，进来慌忙将摔倒的维桢扶出皇上的寝室到育旸宫的西阁，然后太医分成两拨分别救治皇上和维桢。

久久之后，维桢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坐在西阁脑子中都是怀瑾跟自己说的话，怀珊很感激自己，对于维桢来说有些讽刺，那时自己虽然知道秦家的少爷并不是外面传的不堪，也没有想的那么周全，难为怀珊了，我，这个母亲自私了。

太医院院首战战兢兢进到西阁，在维桢面前双手伏地，全身抖得像一个筛子一样，维桢看到直直的望着门的方向，心中已经有了结果。

“你说吧。”维桢收回眼神，落到自己双手，初次成为美侍的时候，先皇就曾夸过自己的双手很美，如今也只是一个普通老妇的手而已。

“太后，皇上已经驾崩了。”太医院院首颤抖的说出话，害怕的将双手放在自己的头上，其实他更想捂住自己的耳朵，生怕太后娘娘一声令下，自己就与上一任太医院院首一样的下场。

“哀家，知道了，你下去吧。”维桢突然感觉活着似乎没有什么意思了，皇上的身体自己是知道的，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皇上没有留下子嗣，这江山该让谁继承。

“肖明，你出来。”维桢朝着外面低声说道

“是，主子，有什么吩咐？”一个长相普通的侍卫跪在维桢的面前。

“去将军府，让润轩过来。”肖明得到命令后就在西阁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突然间，桂嬷嬷趋步来到西阁，神情紧张的看着太后的衣裙，仍不敢忘记行礼,却一句话都说不清楚。

“外面似乎不清净！”维桢清楚皇上没有留下子嗣，让一些小人以为有机可乘，这不就来了。“是谁来凑皇上的热闹，想要陪着皇上。”

维桢抬手让桂嬷嬷扶着自己走出西阁，看见自己的亲侄子带着亲兵堵在育旸宫的门口。心中不禁感到可笑，自己那个哥哥真的没有分寸，就凭他的那点能耐还敢肖想皇位和江山。

“元宇，你这是谁的主意。”维桢一点也不感到惊慌，哥哥真的以为自己在这深宫中作为太后太闲了，这是找事情给哀家啊。看来多年对于娘家的扶持，也养大他们的胃口，外人的奉承也让哥哥不知所谓了，这个江山哀家可以把控，但是他终究还是尹家的江山，我并不想改变它的主人。

“姑妈，这个江山也应该换主人了”元宇看着身后的亲兵，又看看眼前年迈的维桢，十分得意的说道。

“换主人？皇儿死了这江山是需要人来继承，可惜有些宵小不知所谓。”维桢在拖延时间，只要将润轩带来就好。

“姑妈，您曾教导过侄儿，识时务者为俊杰。今时今日姑妈是不是要遵从自己的教导呢？”元宇听到底下人报告已经将京中的几大家族控制住了，他们愿意支持造反。这下子就更趾高气昂面对维桢，甚至在心中暗自得意，如果姑妈识趣的话，也许自己还可以让维桢安享晚年。如果不的话，就不要怪侄儿心狠手辣了。

下属的报告元宇并没有避着维桢他们，元宇的表现让维桢十分失望，原来还以为这个平时憨厚的侄子是听从哥哥的命令才不得已来逼宫，没有想到他和他爹是一个样子，不知所谓。控制京中的几大家族？可笑！重要的人物这个时候都在上仪殿那，家中只是没有还击之力的妇孺，威胁妇孺在这里洋洋得意，当真愧对自己当年对他的教导。

“你的话讲完了。”维桢不想再看这场闹剧在进行下去。

“讲完了。”元宇被维桢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住了，只能呆呆的回答。

“你讲完，该哀家清理门户了。”维桢随手一挥，就看见从育旸宫的宫墙上射下弓箭雨，元宇带来的亲兵就在这雨中不停地传来惨叫的声音，留下元宇一人。

“姑妈，我错了，都是爹让我这么做。”元宇一看情况不好，就将全部的过错都推给老国舅华维楼，跪在维桢的身边，声泪俱下的求饶。

维桢没有理会元宇的表演，静静的看着御林军和暗卫将育旸宫满地的尸体打扫干净。

一位青年人穿着铠甲布满了鲜血，脸上也沾染了些许，他并不在意，手中拿着方天画戟一步一步的走到维桢的面前，跪下：“秦润轩救驾来迟。”

“起来吧，润轩辛苦了。”维桢甩开华元宇，走到秦润轩的面前，亲自将他扶了起来。但是看着眼前的这张脸，不由得想起怀瑾生前和自己说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只好将秦润轩扶起后，后退了几步，让自己看不清那张脸，心也就不会有触动。

“外婆，你还好吗？”秦润轩看到维桢的动作以为她是被舅爷弄得不舒服，也顾不得那些官礼，喊出私下的称呼。

“没事，你没有受伤吧。”维桢不敢看秦润轩的脸，看见秦润轩铠甲上的鲜血，转移注意力的问道。

“外婆，这些都是别人的血，不是润轩的。”虽然已经是二十岁的秦润轩，在维桢的面前还是忍不住孩子的一面。

也许秦润轩的话显的有些幼稚，也有些不符合现在的场合，但是对于维桢来说却是最亲切的话语。

维桢看着宫墙外的云朵已经被夕阳染成一片红色，远处的天际已经慢慢变暗，好像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经要落幕，让维桢有些失落。

“那就好，剩下的事情，外婆就不参与了，你处理就好。”维桢没有看秦润轩的表情，只是安抚的拍拍他的手臂，然后就让桂嬷嬷送自己回宫。“明天早上来给你舅舅上一炷香后，来外婆的宫里，有些话要说。”

“是，润轩遵命。”秦润轩看着维桢慢慢离去的背景，心中的感觉有些复杂，家中的父亲是恨外婆的，但又不阻止自己和外婆亲近。甚至在知道宫中有人逼宫的时候，不喜外婆的父亲亲自领兵来到皇宫救援，只是不愿意面对外婆，又默默回去了，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情况？爷爷说这事的原因在母亲身上，可是母亲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在秦润轩的心中只留下模模糊糊的身影而已。

“你下去吧。”维桢躺在床上，将准备熬夜的小宫女轰了出去。

“太后作为母亲在情感上是不合格的，把每个孩子当成工具一般使用，可是反过来她所做的一切何尝不是为我们做的呢？我嫁给秦少乾，说实话开始的时候是恨母亲的，只知道为你的皇路增添助力，不管我这个女儿的幸福。嫁给秦少乾之后我才知道秦家的为难，相公的隐忍，还有母后的用心，虽然这一切是建立在你之下，还是很感恩母后为我做的一切。”

维桢的脑海中一直回响着怀瑾转述怀珊的话，又想起秦润轩那张神似女儿的脸庞，多少年不曾动摇的内心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空洞，而彻底倒塌。

那一年，我正欣喜刚刚当上美侍就怀孕了，感觉是上天给自己机会，皇上又对自己还好，我本来也就是借助皇上想要做自己的事情。不过那个时候我也是真心的欢迎这个孩子的到来，让自己在这冰冷的宫中不在孤独一人，可是这份欣喜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怀珽生下的第三天，就被皇上下旨赐名并抱到玉贵妃那边抚养，那个时候我的心中对于皇上是有恨的。但是我为了能够自己养育怀珽，只能不停讨好皇上，不停的上位，等到我能够养育怀珽的时候，他已经亲热的喊着玉贵妃娘亲，对于我这个亲娘反而很疏离，那一刻我是挫败的，我努力的一切是为了什么，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亲近。

在这个时候怀瑾的到来对于来说是弥足珍贵的，只是忘记了怀珽多少次偷偷跑到张月宫中，又被自己送回去了，将全部的感情投入到怀瑾的身上，渐渐将怀珽作为怀瑾的铺路石，也忘记了自己最初想要权力的初衷是为了什么，真是十分的可笑。

怀珊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为贵妃，不需要孩子来铺路上位了，想要好好对待，又被太后抢了去，身边只剩下怀瑾一个孩子，心里就不由得想要掌控这个孩子，不让任何人将我们母子分离，一点一点对待怀瑾的态度变得十分的严格，想要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不再听从别人的话。

在这个路途当中，我把怀珽当成了什么，因为皇上有意让怀珽当太子的时候，我这个母亲做了什么，非但没有给什么的助力，甚至动手脚让怀珽去了最危险的战场，美其名曰为了他的将来，自己心中想的是怀珽最好受伤，不回来也是可以的，这是一个母亲应该做的事情吗？我就像怀珊说的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甚至想说我就不配做一个母亲。

怀瑾从小就不曾向往皇位，一心都在游历江河湖海上，是自己生生斩断他的心愿，将他关在皇宫这个牢笼中一辈子，在他生病后，我想到的不是怀瑾还有什么心愿或者想干什么，我想到只有如何稳住自己的地位，我还配做一个人吗？

让太医院用药吊着怀瑾的命，并不是对外宣布的要稳定朝臣的心，而是担心自己的地位会受到影响，让病弱的怀瑾娶了他不爱的女人，还强迫他要留下子嗣，明知道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那样只会加速他的病情，我都在干什么？

现在好了，他们都离开了，只剩下我这个老人孤孤单单留在这个冰冷的皇宫中，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不能怪任何人，可如果先皇不将怀珽和怀珊从我的身边抢走，今日又会是什么样？毕竟我最初的愿望只是想自己抚养孩子而已。

真想还有机会可以重来一回，这一次我一定好好做一名母亲，不会忘记自己的初衷，不想让怀珽和怀珊离开自己的身边，那样是不是自己也就不会偏执于地位了，也不会孤单单一个人了。

第二天，桂嬷嬷来禀告太后，秦润轩来的时候，才发现维桢已经静静在睡梦中去世了。

秦润轩扶持了一个旁系的少年继承皇位，自己成了护国的将军，而这一切早在怀瑾去世之前，维桢就已经安排好了。

在将军府的秦少乾听到太后去世的消息的时候，将自己关在与发妻生活的卧室当中。

“你知道吗？你母亲也去找你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当初那样的待你，她到死都不知道你是为什么去世的，我心中是感激她又很憎恨她，感激她将你嫁给我为妻，又憎恨因为她的关系才会有那么多人想要害你，我知道你是不会恨她，因为你一直很珍惜那个平安扣，虽然被你自己摔坏了，但是你自己又偷偷捡了回来，甚至在怀瑾要逃离皇宫的时候，让人带话给他，让他知道母亲还是在乎你们的，其实你我都知道那只是一个骗局，一个将怀瑾困在皇宫的陷阱而已，你因为这个陷阱而心满意足的死去，只是为了你那个孤独自私的母亲。不过她对于润轩还是不错的，这一点就连我也没有办法否认，珊珊，我真的好累，我想去找你了，反正我答应你的事情也完成了。”

最后被仆人发现秦少乾抱着怀珊的牌位，嘴角泛起满足的微笑，死去了。

旧时代的一切好像在那一天终结，剩下的只有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