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迷迷糊糊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身边空无一人,锦缎华被空荡荡地盖在床榻。层层叠叠的纱幔隐约透过高大人影,正坐在桌边饮茶。
身后传来一阵胀痛,我低头看看身体一片狼藉的景象。微微透青的苍白皮肤青紫吻痕交错,脖颈间尤其明显。我自知身为小倌应该放下那些所谓的礼教矜持,可仍有些慌乱,半坐着寻找衣物。
木板上躺着几片破碎不成样子的青绿衣料。我这才意识到那件坦露颇多的单衣早在昨夜被撕得粉碎。
荒唐的一夜。那人放缓的动作,温柔的眼神,以及在沉沉喘息声里小声的呢喃。
“洛萧。”就连昏昏沉沉入睡后,这个名字还被他念着。紧皱的眉头,温和有带些许颤抖的声音。
他必定很爱那人吧。我慢慢垂下眼眸,过长的眼睫挡住视线。我呆愣片刻,控制住手臂的抖动,慢慢拾起中衣。
中衣有些宽大,我将衣带系好,慢慢抬起双腿下榻。昨夜那场欢爱导致双腿酸软无力,脚尖刚触碰地面,我便跌落于冰冷的木板上。
身体于木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的后背被摔得有些麻木,吃痛得皱了皱眉。这动静自然不小,一旁安静饮茶的玄衣青年也放下茶盏,缓缓走来。
佩玉与环带规律地发出清脆响声,在我的脚边停下。我仰头,长发也随着我的动作垂下,丝丝缕缕挡住眼前人俊朗的容颜。他微微低头,含笑望着我,这笑意却达不到他那如深潭般的漆黑瞳眸。
“还楞在那作甚,起来吧。”他伸出手。我失神片刻,急忙将冰凉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一阵温热透过皮肤直达心底。这些年来,吃了多少苦头我早已记不清了,有人将手伸向我,却是头一回。
我鼻子一酸,强忍住泪珠不掉下。眼前的人,看着像块冰,却是给予了我奢望的温暖。我站起身来,理了理凌乱的中衣,低声道:“多谢……”
他脸上笑意却在一瞬全无,透着震惊,眼底再次闪过光彩,半晌,犹豫道:“你,这道疤痕是哪来的你是何方人士,今年多少岁”
那道伤痕。一道鲜红狰狞的伤痕,从手臂根部蔓延至手肘。平日里都让衣物遮掩住。暖香阁的衣衫再过放荡,也绝计不会露出这道骇人的疤痕。办事时那些官人都急促了事,断不会注意。他走向前势力扳住我的肩膀迫使我看向他。肩膀被捏得微微生疼。那双如墨般眸子直直地盯着我。仿佛期待着什么。
我忍着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努力拉扯嘴角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回爷的话,奴家今年廿二,于五年前生场高热,幸有妈妈救治才保住这条命,只是许多事都已记不清,连带着这条伤疤的来历也一并忘了。”
他听了这话,双眼间的神采又暗淡下去,他似乎不满于这个答案,放在肩膀上的双手捏得更紧了些。疼痛在略显单薄的肩上蔓延,我不禁闷哼出声。许是听到这有些沙哑的声音,他回过神来,松开禁锢在肩上已久的双手,低声道:“抱歉。”
“无事……”我抬眼观察他的神色,看似冰冷的脸上带着无奈焦急,以及一抹失望。眼前这个青年着实让人看不透。我于暖香阁呆了数年,也学会了些看人神色来按客人喜好服侍,却对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子无计可施。
他也看向我。两双瞳眸撞在一处,我慌忙移开视线,规规矩矩站着,盯着地面发呆。沉默半晌,青年缓缓开口道:“坐下罢。陪我喝杯茶。”
我呆愣片刻,谨慎地坐在镂空雕花的矮凳上,接过温热的茶盏。几片青绿的茶叶在茶水里舒展开,漂浮在水面上。我吹了吹,喝下一口。
温和的滋味。清甜不带苦涩,不是暖香阁里的苦涩粗茶。这茶想来价值不菲,平日里哪有这些好东西,我一连几杯茶下肚,身子也轻松许多。我刚放下茶盏,正要再添一盏茶,却看到玄衣青年正用一只手撑着脸,饶有兴味地注视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害怕,也呆呆地望着他,不知所措。是喝了太多茶惹他厌了么我不安地坐着。伺候好客人是小倌的本分,若是惹了客人恼怒,便免不了受些皮肉之苦。谁知他只轻笑一声,像看到一个极其有趣的玩意儿似的,嘴角含笑,将一个精致的小巧食盒推到我面前,用低沉的声音道:“别光顾着喝茶,也吃些点心罢。”
我并不爱吃这些甜腻腻的小食,却也不敢违抗,生怕触了他逆鳞,伸出手将食盒推近些,一瞧,竟不是暖香阁的点心。木质的食盒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中央是一个清秀端正的“锦”字。是京城有名的点心铺子“思锦居”。暖香阁的客人大多是寻欢作乐,对茶水点心并不在意,王妈妈也因此偷工减料,断不会买“思锦居”里的点心。我疑惑地看向他,他看穿我的神色,平静道:“我派程聪买来的。”末了,又补充道:“程聪是我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