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灼华脸色一变,猛地往后一挪紧贴车壁,“别,我答应你就是了。”
我不动声色的靠近,“我如何能信你?”
凌灼华看我半晌,突然伸手捂住嘴巴,咕嘟一声,咽下一大口口水,我怔愣不解,然后看到她指着张开的嘴巴说了句:“看,吞下去了,会烂在肚子里的。”
“……”
我莫名的有些不放心,眼睛依然紧紧盯着她,“今日的事情,若从你嘴里吐出一个字……”
“半个字都不吐。”凌灼华没待我说完便信誓旦旦道。
我淡淡瞥了瞥她,放下手中茶壶,身上忽然涌起一阵疲倦,我顺势便倒在了车里,耳旁传来凌灼华的感叹,“阿染啊,你这以身试药的勇气着实可敬可佩!”
我抬眼,对方看着我,微微一笑,“不过你为什么不干脆把药抹在杯缘呢?”
我脑子像被锣鼓狠狠拍了一记般,嗡的响了起来。
傍晚时分我们离开了南宫世家,听说这几日来南宫泫一直不在府中。
去渡头的路本不经过迎风坡,但最终我还是让玦渠转了道。
迎风坡,那里葬着东漓,我想在离开前,最后去看她一眼。
落日余辉,天际霞光缱绻晕开,淡淡的颜色,让我想起那时,满天飞舞的细碎花瓣,粉白的颜色。
让玦渠和灼华留在车里,我缓缓走上去,满山遍野的彼岸花,虽还未完全绽放,但看起来依然明艳而动人。
开在黄泉路上的花,南宫泫为何要将东漓葬在这里?
走到半坡时,不禁驻足停下,只见迎风坡南面的孤坟旁,不知何时搭了间小木屋。
有了木屋的坟墓,看起来就不那么寥落了。
坟墓前的草地上,一袭黑衣的人正屈膝靠着墓碑喝酒,那人,竟是多日不见的南宫泫。而坐在一旁悠闲的摆弄茶具的人,白衣胜雪,姿容如玉。
你相信吗?真的会有那么一个人,每当你隔着距离,远远的看着他时,什么都不去想,不去做,可就是会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我心中雀跃着,提起裙摆正准备大步迈出,可突然又是一怔。
只见那片铺开的草地上,红花妖娆间,一个姿容清丽的女子坐于七弦琴后,幽幽琴音从她指尖流出,好听得如同天籁。
我下意识皱眉,盯着那个轻弄琴弦的女子,不晓得自己该不该过去。
半晌,还是磨磨蹭蹭的了上去。
径直站在那袭白衣面前,对方抬眼看我,一笑,“正想着你该来了,果然就到了。”
此刻暮色四合,云空苍茫,可眼前人的微笑却温暖得,仿佛此时不是落日残阳,仿佛只是天高云淡。
若有似无的瞥了眼在他近旁抚琴的女子,我不以为意道:“你又知道?我们约的可是渡头。”
他似笑非笑的睨着我,我绷紧脸,“你笑什么?”
江流只是笑而不语,随手递了杯茶给我,我忽然就不淡定的怒了,“我不渴!”转身,我走到靠着墓碑喝酒的人面前,我说,“南宫泫,东漓在天上看着你呢!”
话落,南宫泫猛地抬头,我看见他的眼睛里落满天空的影子,那种苍茫灰暗的颜色。
琴弦不知何时停的,我转头看着朝我缓步走来的女子,心底瞬间一紧。
“在下云九姬。”她的怀里抱着那张七弦琴,对我微微欠身,笑道:“我想姑娘怕是误会了。”
然后,我听到江流淡淡的嗓音随风飘来,“九姬姑娘将同我们一道前往苍国。”
我心尖一颤,一时之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不知自己是否该学着她的样子回礼,半天无果,江流已轻飘飘牵起我的手,“走吧。”
我看着他的侧脸,咬了咬牙,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走到半坡下,我转回头,最后看了眼掩映在一片艳红里的坟墓,那个独坐坟前饮酒的孑然身影,真是孤寂,真是落寞。
风吹起散落的头发,遮住他的眼睛,我看到他抬头望着苍蓝的天空,笑容如水一样在他徐徐散开。
你的生命中可有这样一个人,你能为他生,为他死。
东漓做到了,是南宫泫成全了她。
我闻到风中,飘来彼岸的花香。
垂眸看下,我突然一阵心悸。
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而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难道……竟是从此碧落黄泉,永不相逢!?
南宫泫,有着温柔的眉眼,微笑的唇角,他的身上有着如同朝阳般灿烂的温暖。
可无论是对东漓,柳青筝,甚至是自己,他都决绝得不留任何余地。
甚至直到最后,他都不承认自己爱上东漓,不承认为失去她而后悔。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我听到飞鸟破空长鸣,抬起头,脑海中突然浮现许多画面,我看到在荼蘼树下抚琴的东漓,她的眼里有银河星辰,我看到她的裙角绣着雪蝶,飘逸而灵动,我看到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落下来,汇进清澈的茶水里……
我看到风吹动南宫泫的发,我看到他的眸子里,流露着深邃的忧伤,仓惶的寂寞。
谁复留君住?叹人生,几番离合,便成迟暮。
——『卷三:一曲漓殇奈何碎梦』完——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