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的福气,多少女子都求而不得。”依然是沉静如水的声音,我觉得好笑,却笑不出来,咀嚼着那两个字,虚心请教,“你所谓的福气是指什么?”语气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南宫泫终是眉心微蹙,却只是细细描摹着天轻色的烟雨,不知是觉得我的问题不值得回答,还是不知道如何回答,他选择了沉默。
我放缓语气,“这是一场政治联姻,那个人并不爱她,你知道的,如此,除了高贵的冷漠,深邃的孤独,她还有什么?”
回答我的依然是无声的沉默,纸上是他一笔一画勾勒的烟雨江山。
我看着那些灰蒙蒙的浓墨浓彩,无可奈何,“你到底知不知道,从七岁到十七岁,她守了你十年,她费尽心机,只为能够留在你身边。”我双手撑着桌案,俯身靠近,对方依然没有抬眼,低垂的眼帘掩下所有情绪,我轻叹,“南宫泫,你怎么忍心,将她的一生就这样葬送在那冰冷坚硬的宫墙里?”
南宫泫似乎终于被我的话触动了,手腕微滞,笔端滴落的墨汁晕开,将一片烟雨染成沉沉的黑暗,眉间紧紧皱了一下。
提笔的手终于放下,仔细端详面前的画作,似乎在思考,良久,他终于抬头,波澜不兴的一双眼,沉寂得仿佛从来没有过动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我们都一样,谁也逃不掉。”这就是南宫泫沉默之后给我的答案,他说:“身为东方家的人,这是她的宿命。”
我有些难以置信,这个人,如此心平气和的说出这种话,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心中惊讶,可不知怎地,我却笑了。
原本舒展的眉心再次蹙紧,“睢姑娘缘何发笑?”
“缘何?”我重复起他的话,讽刺的弯起嘴角,“当然是笑你咯。”
南宫泫脸色微变,神情微冷,眼中划过阴晦的冷光。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他褪下了温润如玉的外表。
我低笑着摇了摇头,“你是否又想问我缘何笑你对不对?”
边笑边说,心头凉飕飕的,像放了块冰进去一样,抬手指着他,我道:“就你南宫泫这般薄情,无心,从来不念她,如今还要将她拱手他送的人,哪里值得她为你流那么多泪?哪里值得她爱到骨子里?你南宫泫,哪里配得起东漓对你的爱?哪里值得她这样爱,哪里值得……”
“住口!”案上纸砚被拂袖扫落一旁,墨液翻溅,沾在南宫泫宽阔的袖摆上。
我僵了僵,愣在那里没动,一口气窒在胸口。
“你以为自己知道些什么?竟敢在此大放厥词?”南宫泫脸上的平静破碎,怒气尽显,面色却有些苍白,他的手紧紧捏着桌角,眼睛直直看向我,目光冷冽,冰刀一般。
他此刻的怒意出乎我的意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愤怒,我亦冷了脸,与他对峙僵持,“没错,我不知道,可是南宫泫,你该知道政治有多黑暗,王宫又是怎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东漓她……”我深吸口气,低语,“那些灰暗和伤痛,不该东漓来承受,我没有觉得自己有多能耐,我只是对东漓的无助无力,做不到无动于衷。”
我无法只是眼睁睁看着,所以我有时会想,倘若我不知道便好了。
南宫泫目光微动,良久的沉默之后,却说了一句,“你竟如此厌恶王宫。”
我被他这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搅得好不糊涂,敢情我说了那么多,他就听进这一句?
“睢姑娘心地仁善,待人真诚,可惜世间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更不可义气用事。”南宫泫如冰如雪的一句话,让我正煽情着翻腾着的心海瞬间平静。
我想了想,涩然笑道:“东漓或许曾对我用心不良,可我既晓得了她做这一切的缘由,便怪不了她,也不忍心怪责她。况且我并没有你想的高尚,你觉得我是多管闲事,天真无知,可我只是害怕有一日,当自己身处绝境时,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对你伸手,我只是,求一份心安。”
南宫泫眼波微动,我却不知原因,又是良久的沉默,我的话似乎说完了,正思忖着,南宫泫蓦地出了声,“你相信善恶果报,天道轮回?”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所敬畏,行止无愧天地,心安理得。”我思索之后回答他。
南宫泫讥诮的笑笑,“终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的仁慈之心,什么也救赎不了。”
他的眼神很冷,冷得让我心头发凉。
作者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