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氓这时才了悟了,那媪太后虽看上去对宗氓登基不闻不问,但实际上呢?杨林等旧党在朝中的势力他也素有耳闻,虽如今是因为他乃是万岁爷,故表面还是得尊敬,但内里呢?从秋雨的言行里就可看出来了,故宗氓柔声道:“那爱卿又打算如何呢?”秋雨苦笑道:“自推圣上即位,秋雨已做好了万全之策,只求圣上为秋雨写一份圣旨,相信只要见了这份圣旨,那些反对者定会不攻自破!”宗氓忙满口应了下来,连声称好。
第二天,秋雨一大早便在金銮殿上等着,众臣见他这么早就来了,心中不免有几分疑虑,天玄更是如此,见了秋雨,正欲颔首行礼,秋雨却掩唇道:“齐王爷如此做,实在使秋雨有愧,今秋雨已为一品法政使了,岂可受这一礼?”天玄也只得呐呐不语了。
过了半刻,宗氓依旧没来,不免使人好奇,天玄遂暗自对秋雨道:“秋雨大人知道圣上这是怎么了么?怎这么久还没见人影?”秋雨端正道:“秋雨又怎会知道?大人莫开秋雨玩笑了!”正说着,凤源寮走到了殿上,道:“天恩浩荡,启圣明之治,地母贤良,开继往之德行!湘王兼任一品政法使莫秋雨莫大人,接旨!”莫秋雨旋即出列,凤源寮遂宣读道:
天恩浩荡,启圣明之治;地母贤良,开继往之德行。寡人自登基以来,已有数月之久,常记先人叮咛,涤取贤良近臣,然,党争一事仍是不断,莫秋雨莫文郎,乃我朝一大功臣,伐逆之役中,出力甚多,却不知跳梁之人如何考虑?竟将这样一位贤臣列为政敌!甚是使人心痛!寡人以为再不加以制止,岂不是使朝政重回景泰朝时模样?故下此诏,以警别有用心之人!
天启元年九月三日
钦此
这一道诏书下得可着实是时候,莫党内部实际上不似秋雨所说的那般团结,也有投机取巧之辈,昨天得了消息,正为此事踌躇时,这一道诏书一下来,可谓给他们吃了颗定心丸一般。旧党那一边可就是一片混乱了,原以为可以拉拢宗氓等人,却不料竟被莫秋雨先发制人,不免悔恨非常。杨林这时不由怒道:“敢问大人?这可是圣上亲自所书?”未待凤源寮回答,秋雨便抢白道:“自然,昨夜在下在陛下身旁亲自查阅了三四遍才肯定下来的,怎的?杨大人,尔等私自结党营私,我辈尚未找你们对质,你们倒好,竟怀疑起了圣上的御笔亲批?”杨林虽含愤非常,但仍不敢造次,忙跪道:“臣区区一介武官怎敢冒犯?还请大人恕罪!”秋雨挑眉道:“在座诸位,尔等到底包藏什么心思?秋雨自然是知道的,谁对我有敌意,谁又是死心塌地的跟着我的,我依然知道,在这里秋雨只说一句话,若真的敢和我做对,大可看看鹿死谁手了!”说罢,又对凤源寮笑道“大人乃是我大月三朝元老,秋雨自当尊敬,还请代秋雨向圣上问好才是。”凤源寮暗自心惊道:“这莫秋雨好生厉害,还好圣上是站在他那边儿的,否则只怕会像先皇一般身首异处。”遂笑道:“那是自然,大人为社稷劳苦功高,实在使在下佩服。”两人阿谀奉承一番便下了朝。
“莫秋雨这厮实在可恼!竟敢那般无礼狂妄!只恨圣上竟识人不清,用了如此窃国大盗!”一下朝,林烨便愤愤然道,杨林却不缓不急,道:“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别忘了,当今圣上身后还有个太皇太后是在我们这边的!”林烨却有几分怀疑,暗自思索道:“这次的事情虽被秋雨一笔带过了,然而,我却深觉其中有诈,却不知如何说明,实在古怪!莫非……”难道秋雨大人是有意为之?想到如此,林烨心中一怔,忙暗自唤过家仆道:“你且赶快回家,准备酒席去请秋雨大人过来。”那天玄见他面色有异,正欲问询,林烨却有意岔开了话题,再准备说时,杨林这时发话了,道:“这般看来,只有请动太皇太后才管用了!”天玄却提出异议道:“虽然杨国公如此说,然而天玄有一句话,不知该讲不讲。大人且想想,莫秋雨大人如今是如日中天,满朝文武皆在他的掌控之中,我们呢?自从方大人自尽,凌大人被捕后一直是失势穷途,高下立判,如今当务之急应当是处理好与莫党的关系,而非与他一争高下,还望大人三思而后行!”
杨林听天玄如此说,不免嗤之以鼻,道:“我等讨伐莫秋雨,乃是晓以大义之名,天下蒙圣上恩泽已久,岂不垂怜?方凌两位大人之所以会输给莫秋雨,乃是因为这两人与莫党毫无分别!皆乃欲趁大乱时掌控朝政!我等师出有名,岂会输给他?”天玄素来是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的,这时也只得道:“也罢,就随你吧!”
众人暗自商议片刻后,决议一人连夜赶至慈宁宫,其余各人赶往旧党骨干处求得签名,准备明日群起攻之,天玄无奈,只得签下大名,传到林烨手上时,林烨却迟迟不签,不免使人疑心,林烨却答道:“敢问诸位大人,这签名是为了各位大人一己私利还是为了大月宗家二百四十余年的辉煌帝业呢?”杨林笑道:“自然是为了大月宗家了!”林烨就势一推,道:“签名的话,我林家从开朝以来写了也有不少,不缺这一份,然而,这一份小小的纸片又能抵什么用呢?该反的还是得反,签了联名书,只怕当手纸还嫌磕得慌!”杨林仔细思考下也的确是这般道理,无奈,只得跳开他,请别人签名了。
林烨甫一回家,便忙吩咐家人道:“从今天开始,切莫再对外声张我林家的名声了!知道了么?”苏汀兰与众家人颔首道:“自然是知道的。”遂吩咐奴婢们将饭桌一一摆上了案板,又命家人去湘王府上请来了秋雨,准备问个明白。
不一会儿,秋雨来了,见了林烨,不由莞尔笑道:“怎的?林国公今儿个怎么有闲情请秋雨来吃饭?”林烨挑眉,道:“你我兄弟二人自开朝以来极少团聚,今日烨有一事不明,想问问哥儿。”秋雨沉默片刻后,道:“可是为了朝堂之事而请?”林烨一怔,道:“你竟然知道了?也罢,烨以为秋雨如此做,想必有你的道理,然而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你明知道媪太后是我等的王牌,为何还要执意请出圣旨来呢?”秋雨莞尔道:“就是因为媪太后,我才会请出圣旨来,烨哥儿,我也不怕你去告密什么的,毕竟你敢来问我证明你对这次事件疑心甚重,我也不忌惮什么,全当解闷,一一告诉你罢!”说罢,又就桌子分析起来了。“烨哥儿也知,当日里我们剔除了景泰王朝后,方凌两党的余孽并未完全消除干净,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秋雨虽有心,但无奈势力薄弱无法控制全局,那么我若要对付他们,就必须寻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了!恰好这个时候,宋青严案爆发了,这个案件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但若要对付方凌两党,已然足矣。或许你会问,为何我要对付他们,是不?”
林烨被秋雨这一顿分析唬住了,颔首道:“的确。”秋雨笑道:“你想想,景泰王朝为何会亡?因我起兵造反吗?当然不是,因为五胡南下么?也不是!乃是因为党争!方凌争宠,世家内乱,若说祸因,便是党争之祸才致使王朝毁灭!那么,若我辈想让这大月安定下来,必须采取一党专政才行!只有将那些隐患统统拔出,才可以放手改革!”林烨听到了这儿,又有些疑惑,道:“那么,方凌两党过后就是世家了吧?”秋雨摇头道:“不可能,世家是我大月牵制王权的一个利器,若我们要想达到涤除旧党的目标,就必须提拔新世家才行。”林烨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还好还好。”想到这儿,又不无忧虑道:“只是明天你可要小心,他们……”秋雨噗嗤乐道:“明天?那的确得小心,听说他们要搞个联名?可笑!我倒要看看,这场闹剧他们怎么收场!”
是夜,媪太后正在寝宫里安歇着,忽然听说杨林求见,不免诧异,道:“卿家这时候来求见,可是有要紧的事?”杨林颔首道:“自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太皇太后,微臣恳求你明日出宫,垂帘金銮!”媪太后一惊道:“卿家这句话未免说的有些无头脑了,究竟是什么事要请我出去?还望仔细告之!”杨林无法,只得把莫秋雨与旧党的恩怨一一告之媪太后,又添油加醋说了片刻,方才停下,媪太后此时却笑道:“杨林,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殊不知——也如此愚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