媪太后听杨林如此夸赞,笑道:“杨国公之见识,又岂比寻常人差么?如此谬赞,实在愧不敢当。”两人又闲话了片刻家常后方才道别,已是宫闱门禁之时了。故这一日,却在这些寻常琐事中熬了过去。
却说媪派除了左惜南大人,杨国公以外,还有两员得力干将,这两人虽已赋闲在家,可后辈的势力,也足够问鼎大月政坛了,这两人是谁?一者名为凌宸灏,即为凌懋然之老父,其祖上世代辅佐宗氏,根基极其稳固,另一人名唤张淮阳,虽其后辈没多少赫赫有名之人,但胜就胜在其在朝中人脉颇广,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寒门子弟,皆以与其结交而为荣幸,这二人昨日正在家中闲坐,忽听家人传报,说媪太后派人来了,不免惊讶万分,媪太后自夺宫以来鲜少出现在大庭广众眼皮底下,如今是哪阵风,将她的圣意吹到这小小的片闲居中了?
来宣读媪太后旨意的,即是旧时一名宫人,对媪太后即为忠心,名唤翠微,见了两位旧相识,笑道:“二位大人近来可好?太后与翠微时常挂念二位呢。”宸灏笑道:“老朽只因身体不适,故未常往慈宁宫处去,若非今日翠微大人来拜会,险些将故人也忘了个一干二净了!”翠微莞尔道:“不妨事,不妨事,此次前来,是奉了太后的懿旨,宣两位大人入宫商议要事。”凌宸灏不免奇道:“我与张大人久未过问朝堂之事了,太后此次宣召,翠微姑姑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么?”翠微笑了笑,道:“这件事么?翠微也不知道,毕竟一介宫婢,哪敢过问皇家大事呢?二位大人,还是等明天入宫时亲自去问太后才行。”说罢,又讨了杯茶,方才离去。
凌宸灏与张淮阳这一下可就难住了,若不去,会被昔日同僚嘲笑人走茶凉之辈,去了,生死未卜,更是难办。正踌躇时,懋然得了消息,说翠微姑姑来过了,遂忙往这边赶,见了两位长辈,问道:“不知翠微姑姑适才说了什么?竟惹得父亲与叔父如此踌躇?”宸灏遂将适才翠微所说一一告知了,懋然挑眉道:“这倒有趣了,媪太后自东宫案后,鲜少有动静,莫不是听说了方莫二人不和的消息,想趁机再出慈宁宫,另创霸业?”宸灏颔首道:“老朽以为,太后正是此意,毕竟她那女人,心性可比男子一般,再加上宫中也不安全,自然要图自保之计,只是如今大月政局晦暗不明,不比以往御台圣皇时代了,懋然,你又如何看这件事?”凌懋然笑道:“父上所说,固然不错,但,如今凌党已经陷入两相掣肘的窘境。假如没有外力辅助,只怕会凶多吉少啊!”
凌宸灏抚须思衬半晌后,方才答道:“凌党乃我凌家数十年的基业,也是我凌家自保的手段,假如被这方映月和莫秋雨铲除了,岂不会贻害我凌家子子孙孙,只是你父我身体已是日薄西山,不便出面与太后交涉,这重担,还是交由懋然你吧。”懋然颔首道:“也罢,毕竟这次的事是我惹出来的,劳烦父亲操心了。”说罢,回府准备去了。不提。
这日下朝后,懋然忙拦住郗冀,将昨日与凌宸灏所商议的事宜一一告知了郗冀,又道:“如今局势,对我凌党虽无妨害,然而,五宫败局已定,下个目标假如不出意外的话,就是我凌党与其他党羽,恰好这时候,太后派人过来了,想必是为了出山争夺大权,来邀我父亲入宫,既然如此,我们又何不利用他们与方莫二人的矛盾,来壮大自己的实力呢?”郗冀深以为然,道:“的确是这般计较,方莫二人为争夺大权已撕破了脸皮,两虎相争,我等恰好可趁这时与其他的反对势力联合起来,而这些反对势力中,媪太后实力最强,态度也是最为坚决的,争取到她了,就已是事半功倍了。”懋然挑眉道:“只是有一事要你帮忙,凌党上下,除了陈礼然,就是你与太后接触最多了,本相国想请你和我一道游说太后,不知意下如何?”郗冀应道:“既然是大人相邀,郗冀怎敢不答应?事不宜迟,快点去才是。”说罢,两人忙往慈宁宫赶去。
媪太后因昨日得了准确的消息了,故今日特意准备了许多佳肴,款待凌宸灏等人,正等待时,前殿传来招呼声:“卑职凌懋然,郗冀特来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媪太后不免惊讶道:“我所请的,乃是凌宸灏与张淮阳二人,这两个祸事怎么来了?”但也不好驳了两人的面子,只得宣入内殿。
见两人来了,媪氏也不急,笑道:“二位大人今日来访可是有要事相商?”懋然恭敬道:“非也,家父染恙,无法前来,故特命懋然来觐见太后,说全权由懋然负责,并让我代为赔罪,请太后原谅。”媪太后心下冷笑,面上仍道:“哎呀呀,昨日还派人与宸灏公协商要事,怎一夜的时间就病倒了?”说罢,秉退了左右,方才道:“你父亲的身体,老身也是知道的,不是那般容易病到的,想必是你有求于我,才如此说,说罢,有何事非要我出马?”郗冀在一旁笑道:“太后慧眼识珠,不愧为御台圣皇之妻,的确,昨日相国回府后,宸灏公将自身猜忌皆告知了相国大人,今日来此,只是为了问一句,太后此举,可是欲重整旗鼓,再登大宝?”媪氏微微颔首道:“郗冀果真是玲珑心肝,的确,本后久居深宫,本不愿再过问世事,然而,方映月与莫秋雨二人却推举了一个外姓的穷酸之人做了东宫太子,这就不能忍了,故,想以一己之力,重掌大权便是。”懋然听媪太后如此说,遂笑道:“既然如此,太后,懋然且问你一句,假如我凌党率众投诚,太后又是否愿意接纳呢?”媪太后听懋然如此说,欣喜非常,她本就有心与凌党结盟,如今凌懋然亲自提出,更使她占据了主动,遂笑道:“接不接纳,实在可笑了,凌党说好听了,是当今三党之一,说不好听的,那就是我宗家的一条狗罢了,懋然君,你之前东宫案时让我等横遭鄙视,如今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了,只怕——不合乎道理吧?”凌懋然听她语气,心下暗道不好,只怕是有何伎俩来对付他,遂道:“懋然还以为太后忘了呢,的确,那日里让太后蒙受百官指责,是臣等的失误,懋然在此赔罪了,只愿太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媪太后冷哼了一声,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懋然公,天家的威严,就这么一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能带过去了?呵,真是好笑!”懋然正欲发作,郗冀将他拉直至一旁,劝道:“大人还请息怒!如今大计,假如少了媪太后的助力,实在是对我法廷一个大的打击,且听她提出什么条件,若是在我等能承受的范围以内,就随她去吧,假如不能,就据理力争,大不了你死我活!”懋然想了想,也只有如此了,遂道:“也罢,也罢,且看她是如何的伎俩。”
媪氏见两人商讨完了,方才笑道:“怎的?可商讨出了结果了?”懋然冷笑道:“太后有什么条件,还请开出来,若在懋然的承担范围以内,还可以,若超出了,也不缺你这一家!”媪氏抚掌道:“好好好!果真是刚正不阿!也罢,本宫不过想找你要个人,如何?”郗冀道:“却不知是哪一位?”媪氏答道:“这人你们也熟悉,东殿首侍陈礼然,如何?”懋然心中咯噔一跳,忙拉过郗冀,暗中道:“陈礼然这小子,乃是东殿首侍,内外朝皆有势力分布,假如丢了这个棋子,日后如何自保?”郗冀微微思衬了半晌后,道:“也罢,大人你在一旁,切莫说一句话,由郗冀来对付她。”说罢,对媪氏笑道:“敢问太后,缘何会看上东殿首侍大人呢?”媪太后答道:“此人俊秀异常,又有雄经伟略,本宫倾慕已久,想引为我媪派在明面上的代言人。怎么?不答应么?”郗冀掩唇,笑道:“瞧太后说的,郗冀说到底,也不过是宗家的臣子,岂敢犯上造次?只是不知道这陈礼然日后是属于我凌党大臣,还是你媪派亲眷呢?”媪太后这才了悟,挑眉道:“自然是媪派亲眷了,不然如何代言?”郗冀莞尔,笑道:“既然如此,请恕法廷不予通融。”媪氏猛然拍桌而起,道:“可笑!本宫掌控三宫六院数十年,天下众臣谁敢违我?一个小小的尚书,也敢代主公妄加定论!凌懋然!这就是你的好臣子么?”懋然正欲辩解,郗冀却抢道:“太后谬矣!陈礼然乃是我法廷贵眷,身份特殊,众望所归的相国继承者,假如被太后索去了,即使位居高官,心下也是惴惴不安,身后必定有旧臣指责忘恩负义,再加上媪派内部皆是德高望重的老一辈重臣,必定会瞧不起这些个新秀,到那时,太后该如何收场呢?”
媪太后虽明知此乃借口托词罢了,但却没任何理由可以反驳,大月古例就点明了,所谓国士无双,假如自己未遵守这一条例,又拿什么理由出山呢?故虽暗自恼恨又一绝佳机会错过了,但只得打碎了牙往肚里吞。想到这里,只得道:“除此以外,还有一事请懋然答应。”郗冀莞尔一笑,道:“太后还有什么事?郗冀虽谈不上帮忙,却仍可帮忙出主意。”媪氏道:“日后五宫败亡了,这兵阁,又该如何分配?”郗冀推辞道:“这一点,别说郗冀了,懋然公,映月公,秋雨哥儿也属于不知,毕竟日后又如何可以预料到呢?”媪太后见这人如此油盐不进,只得作罢,道:“也罢,就随你们去闹吧。”说罢,将手中大臣一一点数了一番,列表交与懋然。懋然拜谢而去,不提。
昨日的响动,秋雨也略有耳闻,正欲派汐风前去打探,却未料到若蔷来访,忙引入府中,笑道:“哥儿可谓是久未到寒舍了,如今是哪阵风?竟把你吹来了?”若蔷笑道:“哥儿这般取笑,委实不正经了!来就来了,怎还要受你这般奚落?”说罢,又悄悄附耳道:“乃是方玺侯命我前来,说有要事找你商议,希望你等下就入宫商讨。”秋雨颔首:“既然是玺侯宣召,那秋雨肯定是要去的。却不知所为何事?”若蔷摇头,不解道:“若我知道了,自然会来告诉你,只是玺侯大人慎言谨行,铁齿铜牙的,我也问不出来。”秋雨撇了撇嘴,道:“也罢,我自己进宫问去。”说罢,吩咐手下人准备宝辇,往宫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