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前辈!莫不是已有眉目?”
那宫夙听了颜文卿的话眉头微微一挑。
颜文卿怕对方不悦,赶紧继续道:“宫前辈不愧是毒仙!晚生尝问人无数却无半点线索,普天之下唯有宫前辈才能在一夜之间看出这毒药的出处!不知道宫前辈可赐教这毒物的来历?”
那宫夙面上看不出悲喜,只盯着颜文卿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可知苗疆制蛊之法?”
颜文卿见对方不答反问微微一愣,也随即开口答了:“这制蛊之法,晚生听闻是将百虫置器密封之,使其互相残食。经年后,百虫之中唯一独存,便可为蛊。不知晚生讲得对与不对。”
那宫夙似乎点了点头,看了颜文卿一眼,又看向桌上的白绢:“世间万物皆有毒,不过相生相克而已,这苗疆之蛊百中选一也不过是炼毒之法的万中之一。”
颜文卿顺着宫夙的眼神看过去,喃喃道:“莫非这毒药也是?”
宫夙看着他,嘴角竟然有一丝笑意:“世间万物皆有毒,这用毒之法因人而异,炼毒之效因法不同。你方才所言制蛊之法也一样,就算是同样的方法,使用的毒物毒虫不同,则最终毒的效果全然不同。”这一回,也不知是否多说了几句话,宫夙的口气听来没有那么冷漠。
颜文卿点点头,他对这制蛊炼毒之术也不过纸上谈兵,略知皮毛:“前辈说的是。”
“平常术人制蛊,选百虫置之,用哪百种毒物,最后存活的也不尽相同,就算是相同的百种毒物,最后存活的蛊也不相同,此为制蛊之妙。”宫夙似乎并不在意颜文卿的回应,继续说,“炼毒之法亦然,提炼百种毒药毒素,却超过百种结果,用毒的分量不同,最终得到的毒性更是相差千里。”
颜文卿点点头,这道理倒是浅显易懂,见着宫夙说话之间完全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他也不再打断他。
那宫夙转手将那白瓷瓶捏了一个在手里继续说:“你这毒倒是不错,”
颜文卿见着那宫夙眼中竟然真有笑意,师傅所言这毒仙待人不如待毒果然不假。
“炼毒之法千万种,无非有三。其一独善其毒用之精华,毒性唯一,解毒之法也别无旁支。其二,糙人炼毒,混合数种毒药,毒发之时其状各异,解毒之法虽难却是难在粗糙无章,实在粗鄙难看!”
颜文卿微微惊讶,宫夙所言的两种炼毒之法他倒是听闻。江湖之中常见用毒,鹤顶红断肠草便是宫夙所说的第一种,虽然被不少正义之士鄙视,但是用毒害人之人也不乏;而苗疆之内的七星门所用“千龙散”听闻是取用百种毒蛇提炼的毒素炼制,东海十方殿所用“七虫七花丸”之类的毒药则是用了不同的毒虫毒花锤炼,非但毒性猛烈更是难解至极,江湖人都是闻之变色,但毒仙宫夙口中对其却是鄙视之极,更是称为“糙人”。这第三种炼毒之法到底什么?
宫夙也不等他开口想问,顾自继续说道:“糙人制毒无非选其二,世间万物皆有毒,糙人万种之中只顾选其毒性刚烈之辈,却不知这炼毒之关键,不在这百种毒物,而是这选中的毒物之间相生相克。”宫夙叹了口气,笑看着手中白瓷瓶,“真正懂毒之人却都用炼毒其三,也便是这毒的炼毒之法,谓之‘终’,如同这制蛊之法,百中选一,而这‘终’之所以高于其他两种炼毒之法,皆是因为一个‘生’字。”
颜文卿不解,那宫夙已继续顾自说话:“世间万物皆有毒,不过相生相克而已。糙人炼毒选百种毒物混合而制,其间若有一分相克,这毒性减低不止十分,百种毒物不过发挥不到三成毒性。”那宫夙说着这话期间,手中把玩着那小白玉瓷瓶,仿佛爱惜不已,“这人不错,这炼毒之人确实是不错,虽然不过只用了五种毒物,却是种种皆相生,一分毒性相生一分,五种毒物却比百种毒物强了百倍不止!”
颜文卿这才听明白。原来这第三种炼毒之法,所谓的“终”,就如同制蛊之法,选择不同毒花毒虫毒物,而这些混合的毒物非但毒性刚烈,每一种都互相相生,在原本的毒性之上成倍增加,使得毒性更加猛烈!甚至两种相生的毒物又同时与另外一种毒物相生!彼此纠缠相生,毒性也随之倍增!听到这里,颜文卿佩服之外更有一分惊悚,此等毒药如此猛烈怕是没人能解!而见到这位毒仙竟然称赞这炼毒之人,看来这毒药的主人真是不简单,这位毒仙也更是名副其实果真一夜之间就将其看透!
颜文卿不禁佩服万分地看向了面前的清瘦老者,那宫夙却是一脸痴痴望着手中白瓷瓶,面带淡笑,道:“妙!妙!这毒炼得好,虽然毒性刚烈凶猛,服用后却是须得半柱香时间,服用者渐渐失去五觉,可深刻感受这毒性之美妙,才会断气,死后全身果灰,并铜色与四肢关节,实在是用得妙!妙!”
颜文卿听到这里却是皱了眉头,面前老者虽然贵为毒仙,如此说话倒是太不近人情,才这么一想,颜文卿又摇摇头,此人毒痴一枚怕确实是人不如毒,倒是这毒药的性子如他所言不差分毫,想及莲瑞国舅爷本是个文弱书生,却不知何由遭此惨事,竟然被人使毒剥夺五官再丢了性命,到底是什么人?
颜文卿心中一叹,轻声开口问道:“原来如此,却不知这毒药的来历?”
那宫夙将手中瓷瓶放下,看了看桌上白绢,开口道:“这五味毒的确用得好选得妙,无怪这凡夫糙人也炼制不出。皆因这五味毒中,除了其中一味地白骨,在这苗疆最西边的阿瓦嚓戈山巅冬日可采摘,其余四味却都不是中原苗疆能见。”
颜文卿眉头微皱:“宫前辈可赐教是哪几味毒?哪里能见到?”
宫夙并不看他,只嘴角微扬:“西域。”
“关外?”颜文卿眉头皱得更紧,脑中一个闪念,莫非……
那宫夙感叹地长呼一口气,数道:“天柱苁蓉三年以上五年以下,取用鸽子蛋大小的根瘤浸泡七天七夜,沙棘蓝蛇取其处子雌蛇肝血研磨成粉,斑纹拐不沾雨露只用头株雄花,还有一味倒是连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不寻常之物。看来我是在这茅屋里待得太久太久了……”
听宫夙说了三样毒物,颜文卿莫说没见过,简直闻所未闻!而且听宫夙所述,要取这三味毒物来炼毒也非易事。加之竟然还有一味毒连同这毒仙都不曾见过,可见这用来毒杀莲瑞王爷的毒药可谓挖空心思!
颜文卿才一想,惊觉宫夙不再多言,这毒仙高人果真是脾气古怪,与人不多半字,提到毒物炼毒之术却是滔滔不绝,简直有些眉飞色舞。这会儿倒也不知对方是感怀旧事亦或自己怠慢,忙开口道:
“宫前辈果然不愧是毒仙,一席话令晚生醍醐灌顶!受教了!”
那宫夙却忽然醒过来一样猛然转头看了看颜文卿,说不上疑惑或是惊讶,将颜文卿扫了一眼,又恢复了冷漠神色:“说完了,你走吧。”
颜文卿一顿,这才赶忙拱手叩首做礼:“是,晚生不敢多叨扰宫前辈清修,此次多亏前辈赐教,让晚生可以回京向师傅复命!此等恩德实在难以言表!不如请宫前辈移驾尊步,令晚生备上一桌好酒正式做谢!”
颜文卿话还没说完,宫夙却完全不理他,顾自走进了那麻布帘子后。
若非连亦早有嘱托,颜文卿也没敢多言,看宫夙没有再出来的意思,他也不好再多叨扰,带了随从部下离开了山谷。
【待续】
作者闲话: